碧痕和石魁浑身的血都凉了,直勾勾盯着那个缓缓坐起来的“苏幼薇”。
那眼神,那气息,那说话的腔调……他妈的根本就不是苏姑娘!
那是别的什么东西!一个古老、带着纯粹死寂意味的玩意儿!
“你……你是谁?从苏姑娘身体里滚出去!”碧痕嘶声喊道,蛇尾下意识地绷紧,摆出攻击姿态,尽管她知道自己现在这状态跟对方硬碰纯属找死。
“苏幼薇”或者说占据了她身体的寂灭意志,缓缓转动那双纯黑的眼眸,落在碧痕身上。
就这么一眼,碧痕感觉自己的妖魂像是被刺穿,剧痛让她差点当场晕厥,惨叫都卡在喉咙里发不出来。
“蝼蚁之噪。”寂灭意志漠然开口,然后目光越过碧痕,落在了昏迷不醒、气息奄奄的陆尘身上。
那双纯黑的眸子里,似乎起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涟漪,但瞬间又恢复了平静。
“混沌……生机……还有,那令人厌恶的……同源气息……”它似乎在感知,声音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排斥,又有一丝……探究?
它抬起一只手,这只属于苏幼薇的、原本白皙纤细的手,此刻皮肤下隐隐有黑色的纹路若隐若现,指尖缭绕起一丝精纯的寂灭死气,就要点向陆尘的眉心!
它要干什么?补刀?还是吞噬?
“休想伤我主人!”石魁怒吼一声,明知不敌,还是埋头冲撞过去!他巨大的石拳带着最后的力量,砸向寂灭意志的后心!
寂灭意志头也没回,只是另一只手随意地向后一挥。
“嘭!”
一股无形的巨力狠狠撞在石魁身上!
石魁那庞大的石躯轰然倒飞出去,狠狠撞在石壁上,碎石飞溅!他胸口的岩石大面积碎裂,露出了里面黯淡的妖核,气息瞬间萎靡到了极点,连哼都没哼一声就昏死过去。
“石魁!”碧痕目眦欲裂。
小金吓得盘成一团,连嘶鸣都不敢发出。
眼看寂灭意志的手指就要触碰到陆尘的额头。
就在这零点零一秒的间隙,一直昏迷的冷月瑶,身体猛地剧烈抽搐起来!她体内的幽冥死气,似乎受到了外界这股更精纯、更高级的寂灭气息的强烈刺激,轰然爆发!
一股浓郁如墨的黑色死气从她七窍中喷涌而出,在她头顶隐隐凝聚成一个模糊的、缠绕着锁链的女性虚影!
那虚影发出无声的尖啸,带着一种古老的并非针对陆尘,而是本能地……扑向了近在咫尺的寂灭意志!
幽冥死气 vs 寂灭死气!
这两股同属阴寒死寂,但层次和本质截然不同的力量,就像是遇到了领地争夺的野兽,瞬间展开了最原始、最疯狂的互相侵蚀和吞噬!
“嗯?”寂灭意志似乎对这突如其来的、带着冥府气息的攻击感到一丝意外和……不悦?
它点向陆尘的手指不得不收回,转而拍向那道由幽冥死气凝聚的虚影。
“嗤啦!”
寂灭死气那幽冥虚影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瞬间被击散大半!
但残存的幽冥死气依旧顽固地缠绕上来,死死缠住寂灭意志的手臂,疯狂侵蚀!
趁这功夫!
碧痕猛地反应过来,蛇尾一卷,拼尽最后力气,将昏迷的陆尘和再次瘫软下去的冷月瑶猛地向后拖拽,拉开与“苏幼薇”的距离!
同时,她看到石魁残破身躯旁掉落的、之前用来装水的那个兽皮水袋,里面还有小半袋被陆尘净化过的清水。
一个念头闪过,碧痕蛇信一吐,卷起水袋,用尽所有妖力,将其狠狠砸向石缝顶部一块松动的巨石!
“嘭!”水袋破裂,清水溅射。
那块巨石受到冲击和润滑,轰隆一声塌落下来,恰好隔在了他们与“苏幼薇”之间,激起漫天烟尘!
虽然知道这破石头根本挡不住那鬼东西,但哪怕能拖延一息也是好的!
……
陆尘的识海内,一片狼藉。
他的神魂小人黯淡得几乎透明,蜷缩在角落,外面是肆虐的、源自寂灭源点反噬留下的死气风暴,以及初那老怪物逃离时造成的规则创伤。
混沌生机如同最忠诚的工兵,在风暴的间隙艰难地修复着,但速度慢得令人绝望。
就在他意识沉沦,快要撑不住的时候,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坚韧的联系,突然从识海深处亮起。
是分身彻底消散前,传回的最后一点信息碎片!
画面模糊而短暂:苏幼薇苏醒,认出分身,那句“他……还是……那么……喜欢一个人……扛……”,分身义无反顾地扑向爆发的寂灭黑莲,以自身消散为代价换取暂时的平衡……
紧接着,就是分身视角彻底黑暗前,感应到的那股……来自苏幼薇本我意识的、剧烈到无法言喻的痛苦、悲伤与……一丝被强行压制的眷恋?
这信息如同最后一股强心剂,狠狠扎进了陆尘濒临崩溃的意识里!
“幼……薇……”
神魂小人猛地颤动了一下,一股不甘、愤怒、心疼交织的情绪,如同火山般爆发出来!
“老子……还不能……死!”
强烈的求生欲和守护执念,硬生生扛住了识海的崩溃趋势!
也就在这一刻,外界,冷月瑶体内幽冥死气的爆发,与寂灭意志的冲突,两股强大的死寂能量剧烈碰撞产生的规则涟漪,透过肉身,隐隐传递到了陆尘的识海!
尤其是那股寂灭意志的气息,与他丹田内的寂灭源点乃是同源!
原本在吞噬了初的部分神魂后有些“吃撑了”、陷入沉寂的寂灭源点晶体,受到这外界同源力量的刺激,猛地再次震动起来!
它像是个被吵醒的饕餮,本能地释放出吸力,不仅吸收着识海内残留的毁灭意念,甚至开始透过陆尘的肉身,隐隐汲取着外界那两股碰撞的死寂能量!
虽然汲取的量很少,但这一下,就像是注入了一丝异常的能量!
陆尘那原本在混沌生机滋养下缓慢修复的肉身和神魂,在这股“外来动力”的粗暴介入下,过程陡然加速!但这种方式极其危险,等于是在脆弱的平衡上又加了一根歪歪扭扭的支柱!
“噗!”陆尘身体又是一颤,一口淤血喷出,但这次喷出的血,颜色却带着一丝不正常的暗金,里面似乎混杂了一些被寂灭源点强行排出的杂质和初的神魂残渣。
他紧闭的眼皮下,眼球在快速转动。
混沌生机在寂灭源点的“鞭策”下,以前所未有的效率运转起来,疯狂修复着主要的经脉和脏腑。
痛!撕心裂肺的痛!但在这极致的痛苦中,力量也在以一种不正常的速度……恢复!
金丹后期……金丹后期巅峰……隐隐触摸到了那层壁垒!
而他丹田内,那原初混沌漩涡在寂灭源点的带动下,也加速旋转,颜色变得更加深邃,中心那点黑暗仿佛一个微型黑洞,吞噬着一切。
一种玄奥的、关于生死转换、混沌包容的感悟,福至心灵般涌入他的意识。
是了……寂灭并非只有终结,极致的死寂之中,亦能孕育新生……混沌……可纳万法……
……
石缝内,烟尘缓缓落下。
那块隔在中间的巨石,此刻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
“咔嚓……轰!”
巨石彻底崩碎!
后面,露出了“苏幼薇”的身影。
她依旧站在那里,纯黑的眼眸冷漠地看着碧痕和她身后昏迷的陆尘、冷月瑶。
她的手臂上,还残留着几缕被侵蚀的幽冥死气,在精纯的寂灭之力冲刷下,正在快速消散。
冷月瑶因为死气爆发,此刻彻底昏死过去,气息比刚才更加微弱,头顶那幽冥虚影也消失不见。
“蝼蚁的挣扎。”寂灭意志似乎失去了耐心,它再次抬起手,这一次,目标明确,直指陆尘!它似乎认定,这个身怀混沌生机和同源寂灭之力的人类,是最大的变数和……补品!
碧痕绝望地盘踞在陆尘身前,竖瞳中满是决绝。她知道挡不住,但就算是死,也得死在主人前面!
就在寂灭意志的手指即将再次点出的刹那,
“嗡!”
一股强大的、混乱却带着磅礴生机的气息,猛地从碧痕身后爆发开来!
一直昏迷的陆尘,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里,左眼混沌氤氲,灰紫流转,右眼却是一片死寂的漆黑,仿佛蕴含着毁灭的深渊!
他身上的伤势依旧触目惊心,但气息却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狂暴而危险!
他突破了!
在寂灭源点的外力“催化”和自身强烈的执念冲击下,他强行冲破了瓶颈,踏入了金丹巅峰!距离元婴,只有一步之遥!
虽然境界不稳,体内力量混乱不堪,混沌生机、原初混沌、寂灭死气纠缠撕扯,但……力量是实打实的恢复了,甚至更强!
陆尘的目光瞬间锁定在“苏幼薇”身上,看到她那双纯黑无情的眼眸,感受到那陌生的寂灭意志,他的心像是被狠狠剜了一刀,无边的怒火和杀意瞬间淹没了理智!
“从她的身体里……滚出来!”陆尘的声音沙哑中带着令人胆寒的戾气。
他甚至没去看旁边重伤的碧痕和石魁,全部的心神都锁死了那个占据苏幼薇身体的鬼东西!
寂灭意志的动作顿住了,纯黑的眼眸首次正视陆尘,里面闪过一丝讶异。
它似乎没料到这个蝼蚁不仅没死,还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恢复力量,甚至……气息变得如此古怪和危险。
“有趣。”寂灭意志开口,声音依旧冰冷,“你的身体,归我了。”
它放弃了远程攻击,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直接出现在陆尘面前,缠绕着寂灭死气的手掌,直插陆尘的心脏!速度快得超出了金丹期的范畴!
“主人小心!”碧痕尖叫。
陆尘眼神一厉,不闪不避,刚刚突破的力量毫无保留地爆发!左手混沌之气凝聚成拳,灰紫色气流咆哮,右手并指如剑,指尖一点极致的黑暗凝聚,那是初步掌控的寂灭之力!
“轰!”
拳掌相交,指风对撞!
狂暴的能量冲击波以两人为中心轰然扩散!
碧痕直接被掀飞出去,再次重伤。
整个石缝剧烈摇晃,顶部开始大面积坍塌!
陆尘闷哼一声,踉跄后退,嘴角溢出一缕鲜血,左拳上皮开肉绽,混沌之气与寂灭死气互相湮灭。
而“苏幼薇”只是身体微微晃动了一下,纯黑的眼眸中讶异更浓。它占据的这具容器本身强度并不算太高,但凭借其精纯的寂灭之力,竟然没能瞬间拿下这个人类?
“你的力量……很杂……但……有用。”寂灭意志似乎对陆尘更感兴趣了,它再次扑上攻击,每一击都带着侵蚀神魂、湮灭生机的寂灭死气!
陆尘咬牙硬抗,将刚刚突破的力量催动到极致,混沌与寂灭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在他体内疯狂冲突,又被他以强大的意志强行糅合在一起,化作攻击!
他不敢用全力,怕伤到苏幼薇的身体!
这种投鼠忌器的憋屈感,让他几乎吐血!
“嘭!”又是一次硬撼,陆尘被震得撞在石壁上,喉头一甜,强行把血咽了回去。
石缝顶部的坍塌越来越严重,巨大的石块不断落下。
“不能再待在这里了!”陆尘看了一眼昏迷的冷月瑶和重伤的碧痕、石魁,心知必须立刻离开,否则没被这鬼东西打死,也要被活埋!
他猛地运转力量,不再与寂灭意志硬拼,身形如同游鱼般滑开,避开一记致命的爪击,同时脚下一勾,将昏迷的冷月瑶挑起扛在肩上,对碧痕吼道:“带上石魁!走!”
碧痕反应极快,蛇尾卷住昏死的石魁,奋力向外冲去!
小金也趁机窜上陆尘的肩膀。
“想走?”寂灭意志冰冷的声音响起,它似乎被陆尘这滑溜的举动激怒了,纯黑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戾气,周身寂灭死气大盛,化作无数道黑色触手,封锁了所有去路!
同时,它五指成爪,隔空对着陆尘猛地一抓!
陆尘顿时感觉周围的空间仿佛凝固了,一股无形的束缚力缠上了他的身体和神魂!
又是规则层面的压制!
“操!”陆尘怒吼,疯狂催动寂灭源点,试图以同源之力冲破束缚!
就在这僵持的刹那,“嗡!”
他扛在肩上的冷月瑶,眉心突然浮现出一个极其复杂、古老的冰蓝色符文!
那符文一闪而逝,一股远超之前的、精纯浩瀚的玄冰之气混合着九幽死意,猛地爆发出来!
这股力量并非攻击陆尘,而是如同拥有自己的意识般,狠狠撞向了寂灭意志布下的空间束缚!
“咔嚓!”
仿佛玻璃碎裂的声音!
那无形的束缚竟然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带着冥古气息的力量强行撕开了一道口子!
是冷月瑶体内的九幽玄冥印记!它似乎感受到了同级别力量的威胁,被动激发了护主?或者说是两种古老力量的本能排斥?
机会!
陆尘来不及细想,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扛着冷月瑶,化作一道流光,从那道口子中强行冲了出去!
碧痕卷着石魁紧随其后!
寂灭意志显然没料到这变故,它看着冷月瑶身上一闪而逝的冰蓝符文,纯黑的眼眸中第一次露出了凝重和……一丝难以置信?
“冥府……印记?不对……是更古老的……”它喃喃自语。
就这么一耽搁,陆尘几人已经冲出了即将彻底坍塌的石缝,没入了外面放逐之地昏黄的光线和弥漫的荒煞之气中。
寂灭意志看着他们消失的方向,并没有立刻追击。
它低头,看了看自己这具(苏幼薇的)身体,纯黑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疑惑。
刚才,在那个男人怒吼着让它“滚出来”的时候,在这具身体的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其微弱地……悸动了一下?
那是什么?
是这具容器原本的意识残留?
竟然还没被完全同化?
它抬起手,看着指尖萦绕的寂灭死气,又感知了一下这方天地令人不悦的混乱规则。
“容器……需要强化……规则……需要适应……”
它低声自语,纯黑的眼眸再次恢复冰冷。
“找到他们……吞噬……进化……”
它一步踏出,身影融入阴影,朝着陆尘他们逃离的方向,不紧不慢地追去。
那股冰冷的、带着死亡宣判意味的锁定感,再次清晰地笼罩在刚刚逃出生天、还没来得及喘口气的陆尘心神之上。
……
昏黄的天空下,陆尘扛着冷月瑶,带着重伤的碧痕和石魁,在怪石嶙峋的荒原上亡命奔逃。
身后是紧追不舍、占据了苏幼薇身体的寂灭意志。
体内是混乱冲突、尚未平复的狂暴力量。
怀里是昏迷不醒、隐患重重的冷月瑶。
分身消散,仆从重伤,苏幼薇被占,强敌环伺,自身状态也极不稳定……
绝境!前所未有的绝境!
陆尘的眼神却如同燃烧的野火,看不到丝毫绝望。
他一边跑,一边疯狂运转功法,试图理顺体内那团乱麻般的力量。
混沌生机在寂灭源点的“高压”下,与他的原初混沌之气加速融合,一种全新的、更加包容、更加坚韧的力量正在缓慢诞生。
他的神识扫过肩上的冷月瑶,感应到她眉心那再次沉寂下去的九幽玄冥印记,心中疑窦丛生。这印记刚才爆发出的力量,层次高得吓人,绝对远超金丹,甚至可能不止元婴……
月瑶身上,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还有幼薇……
想到苏幼薇那双纯黑无情的眼睛,陆尘的心就一阵刺痛。
必须想办法把她救回来!必须尽快恢复力量,找到安全的地方!
他抬头看向昏黄的天空,手背上虽然镜心印记已碎,但一种微弱的、源自他刚刚突破和混沌生机壮大的感应,隐隐指向这片放逐之地的某个方向。
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他,呼唤着他……
是离开的线索?还是……更大的危机?
顾不了那么多了!
陆尘一咬牙,调整方向,朝着那冥冥中的感应,全力冲去。
在他身后远处,阴影蠕动,“苏幼薇”的身影若隐若现,纯黑的眼眸如同最冷静的猎手,锁定着它的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