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陈继堂那近乎狂热的拉扯，贺凡无奈地叹了口气。
贺凡整理了一下被拽皱的衣袖，语气平缓却透着一股看透世事的清醒。
“算了吧，其实我觉得这是一个无谓之争。”
“这种意气之争，除了满足一时的口舌之快，并没有太大的实际意义。”
“输赢对于我们个人来说，真的没有外界渲染得那么重要。”
“现在的局面，不过是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媒体新闻在夸大事实，在制造焦虑。”
“他们想要流量，想要点击率，其背后的商业目的，我想大家心里都懂。”
陈继堂听了这话，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显然有些意难平。
他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端起茶杯猛灌了一口，愤愤地说道。
“我知道那是媒体的套路，可是……可是我心里就是不爽啊！”
“这口气憋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的，难受死我了。”
“再加上那个米国佬，在那边阴阳怪气的，也在其中扮演着让人讨厌的角色。”
“我看这帮米国佬就是故意的，他们一直觊觎我们在围棋领域的统治地位。”
“这分明就是针对我们亚洲三大围棋国的一场蓄谋已久的围剿。”
“他们的人脑子笨，下不过我们传承千年的智慧。”
“于是就玩赖的，整出来一个冷冰冰的所谓人工智能来恶心我们。”
“这算什么本事？有本事让人跟人下啊！”
贺凡看着像个孩子一样赌气的舅兄，不由得哑然失笑。
他耐心地解释道：“兄长，话不能这么说。”
“人工智能是未来科技发展的必然趋势，这是历史的车轮，谁也挡不住。”
“其实我们并不需要排斥这种进步，哪怕它暂时击败了人类。”
林继堂把茶杯重重地往茶几上一顿，发出“哐”的一声脆响。
“小凡，你搞错了，我不是排斥人工智能这项技术。”
“我是不爽人类怎么能输给一台只会算数的机器呢！”
“这简直就是对我们人类灵性的侮辱。”
“你没看米国佬那边的媒体是怎么报道的吗？”
“那些标题看得我高血压都要犯了。”
“他们居然说我们亚洲人引以为傲的智力运动不堪一击，暗示我们智商不行。”
“这你能忍？这不仅是打柯云的脸，这是打我们所有黄皮肤黑头发的人的脸啊！”
“反正我忍不了，这口气我咽不下去。”
“小凡，你一定要出手，为我，也为咱们天朝人出口气！”
看着舅兄那满怀期待又充满怒火的眼神，贺凡再次无奈地白了他一眼。
这家伙，怎么就那么热衷于打败吉米狗呢？
这种胜负心，简直比职业棋手还要强。
贺凡在心里暗暗吐槽，就算是在前世，那个阿法狗刚横空出世，横扫棋坛的时候。
那个世界的人们，虽然也震惊，也失落，但也并没有表现得如此狂热和激进啊。
怎么这个世界的人不一样呢？
看着陈继堂那副样子，好像人类输了一盘棋，就跟世界末日来临了似的。
这种过度的反应，让贺凡有些想不明白，或许是这个世界的文化自信建立在不同的维度上吧。
看着贺凡被林继堂缠着不放，一副不答应就不罢休的架势。
一直坐在主位上没说话的林老爷子，这时终于开口了。
他放下了手中的紫砂壶，声音沉稳而有力。
“继堂啊，你就不要纠缠小凡了，这像什么样子。”
“小凡不出手，总有他的道理嘛，年轻人有年轻人的考量。”
“而且，哪怕是从大局来看，我觉得小凡刚才说的一点都没错。”
“那个什么叫吉米狗的程序，虽然下围棋很行，计算能力超群。”
“可是对于人类社会来说，它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危害，它又不会发动战争。”
“相反，我觉得天朝围棋界，经过这次惨痛的失败也好。”
“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所谓知耻而后勇。”
“一直以来，天朝围棋一直处于世界霸主的位置太久了。”
“棋手们也好，民众也好，都滋生了一种骄傲自满的情绪。”
“俗话说，高处不胜寒。”
“只有痛彻心扉的失败，更能让人冷静下来，看清自己的不足和短板。”
“也许经过这次失败的洗礼，天朝不管是在围棋领域，还是在科技研发的其他方面，都能有所领悟。”
“只有正视差距，这样才能走得更远，飞得更高。”
林老爷子这番话，高屋建瓴，格局瞬间就不一样了。
听了自己爷爷的话，林继堂虽然心里还是有些疙瘩，但也只好遵从。
毕竟在这个大院里，林老爷子的话就是圣旨。
见林继堂消停了，林老爷子突然话锋一转。
他看着贺凡，脸上露出一丝老顽童般的狡黠笑容。
“不过嘛……小凡啊。”
“如果你真的有那个本事，能下得赢那个什么狗的话。”
“不妨找个合适的机会，出手教训教训它。”
“既然是只‘狗’，不管它是电子的还是生物的，就要听人类的话。”
“它现在乱咬人，这就是它的不对了。”
“你找个时间把它打一顿，打服它。”
“也让那帮嚣张的米国佬知道知道，我们天朝人聪明着呢，不是他们能随便嘲笑的。”
听了林老爷子这番幽默而又护犊子的话。
原本有些凝重的大厅气氛，瞬间轻松了下来。
众人不由都笑了，笑声中带着一丝释然和期待。
林冠华也是笑吟吟地看着贺凡，眼神里闪烁着好奇的光芒。
他身为贺凡的未来岳父，也忍不住问道：“小凡啊，跟大家交个底。”
“你对那个吉米狗，到底有没有把握啊？”
“从你之前在微博上写的那篇技术分析文章中，看得出来你对人工智能非常在行，简直像是那个领域的专家。”
“哦，我差点忘了，你公司不就是有专门高人工智能的部门嘛。”
“如果你们真的对上了，抛开其他因素，你有几成把握能赢？”
这个问题一出，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贺凡身上。
就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错过贺凡的回答。
贺凡微微皱眉，手指轻轻敲击着膝盖，似乎在进行精密的计算。
他略微思考了一会，才慎重地给出了答案。
“五五开吧。”
“没有亲自试过手，我也看不出来那个吉米狗到底有没有把它的算法运算发挥到极致。”
“不过，从它这两天跟柯云的两场对战棋谱中，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
“酷哥公司的技术团队，一定是给它进行了底层的升级。”
“现在的它，比之前更可怕。”
“如果它能一直这样无休止地升级下去，通过自我对弈来进化。”
“总有一天，它会突破那个临界点，成为真正意义上有思想的人工智能。”
“不过，那是很遥远的事情，目前的它，还在逻辑的范畴之内。”
贺凡并没有把话说死。
如果利用它现在的算法漏洞，也就是“神之一手”那种级别的bug，是有机会获胜的。
……
时间很快就到了第二天。
阳光依旧照常升起，但对于围棋界来说，天依然是灰暗的。
关于柯云跟吉米狗的这场“世纪大战”，被全世界的新闻媒体进行了铺天盖地的大肆报道。
无论是报纸的头版头条，还是网络门户的置顶横幅，全是黑白棋子的画面。
大街小巷，地铁公交，出行的人们见着面，交流得最多的也是昨天的那场大战。
“看了吗？柯云输了。”
“哎，看了，太惨了。”
这种叹息声，充斥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不久后，网络上就出现了米国那边的最新动态。
作为胜利者，酷哥公司表现得并没有大家期待的那么谦逊。
相反，他们很嚣张地在官方推特和脸书上发表了言论：
“昨天是人类历史上最值得纪念的一天！”
“这是科技的胜利，是硅谷的胜利！”
“米国研发的人工智能，战胜了代表东方古老智慧的天朝最聪明的一类人。”
“这一战证明了我们的技术路线是绝对正确的，此事足以载入史册，标志着新纪元的开始。”
这番充满了优越感和挑衅意味的言论一出。
瞬间引爆了舆论场。
天朝的网友们瞬间不干了，怒火值直接爆表。
“我去！这米国佬好大的口气！”
“什么叫战胜了最智慧的一类人？这是在搞种族歧视吗？”
“就是，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被呛着！”
“我们天朝聪明的人多着呢，高手在民间，只是没有出手而已。”
“拜托米国佬，搞搞清楚，这只是下围棋而已。”
“虽然赢了柯云，但并不能表明吉米狗就比我们天朝人聪明。”
“而且整个人类聪明的人比比皆是，数学家、物理学家，哪个不比你那个下棋的程序强？”
“帅凡都说了，你们那个吉米狗根本就不是真正的人工智能好吧，少在那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就是！吉米狗会创作吗？会写诗吗？会发明其他东西吗？”
“它只不过是一款会下围棋的死板程序而已，离开了棋盘它就是个废物。”
大家都不愿意承认这个失败，更不愿意接受米国人的嘲讽。
网络上的骂战愈演愈烈。
天朝网友们的激烈讨论，似乎是被大洋彼岸的酷哥公司的人监测到了。
他们显然是有备而来，想要彻底击碎东方人的自信。
很快，吉米狗的科研团队又发出了一则更加重磅的公告：
“不管你们承不承认，数据不会说谎。”
“吉米狗已经赢了，这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而且，我们也在此重申。”
“吉米狗将全天24小时，在我们的围棋平台上接受全世界任何人的挑战。”
“在围棋领域，吉米狗就是当之无愧的王者，是上帝的代行者。”
“并且，目前我们推出的吉米狗还只是初级阶段。”
“接下来我们还会对它进行持续的升级迭代。”
“相信到时，吉米狗的王者地位将牢不可破，人类将永远无法逾越这座大山。”
“如果有人觉得可以战胜吉米狗的话，欢迎向我们发出挑战邀约。”
“我们是来者不拒的，随时恭候大驾，只要你们不怕输得太难看。”
如此嚣张、狂妄的话语，就像是一封战书，拍在了所有人的脸上。
自然让无数的人不满了，愤怒的情绪达到了顶点。
酷哥公司的官网留言板上，瞬间被各国语言攻陷，骂声一片。
不仅仅有天朝的网友，倭国、棒子国，甚至欧洲的一些围棋爱好者，也有很多人去留言骂了。
“Fuck！米国佬就知道吹牛逼！”
“真他娘的气死我了，有种把吉米狗的主机运到我们国家来，我分分钟把水泼上去虐它！”
“这是在向全世界挑战了吗？太狂了吧！”
“高手呢？我们的隐世高手呢？快出来收了这妖孽啊！”
“我有个提议，其实吉米狗之所以会赢，是因为它根本就不会累。”
“不管下多久，它的精神状态都是饱满的，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而我们人类不一样，我们会疲劳，会紧张。”
“所以我们应该把中日韩所有的高手都集中起来。”
“跟吉米狗来个车轮战，几个人轮流下一盘棋，这样我就不相信干不过它！”
“其实我觉得最好的办法就是拔它的电源，没有电，我看它还嚣张不。”
“楼上别闹好吗？大家都在想正经办法呢，别在那抖机灵。”
“还有什么办法？连世界围棋第一人柯云都输了，其他人上去更是送菜的份。”
绝望的情绪，在愤怒之后开始蔓延。
……
镜头转回到风暴的中心——天朝棋院。
窗帘紧闭的大会议室里，烟雾缭绕。
这里聚集了棋院所有的领导、教练和顶尖棋手。
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严峻和忧虑。
聂镇国院长坐在首位，他的头发似乎在一夜之间白了许多。
他转过头，看着坐在身边的柯云。
此时的柯云，双眼布满血丝，眼窝深陷，整个人显得异常憔悴，仿佛生了一场大病。
聂镇国伸出手，拍了拍柯云的肩膀，关心地问道：
“柯云，你身体怎么样？”
“要不要去医院挂个号看看？”
柯云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声音沙哑：
“谢谢院长关心，我没事。”
“休息了一晚，我已经好多了，只是头还有点昏沉。”
聂镇国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
“柯云，其实你不用背负太多的负担。”
“这场比赛，不是你一个人的战斗，输了也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
“对手是非人类的怪物，你已经做得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