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再次劝说:“诸位,黄巾军来势汹汹,其主张诸位也有所耳闻。他们若破城,岂会轻易放过云香世家?届时玉石俱焚,悔之晚矣!唯有同舟共济,守住府城,才是万全之策啊。”
郑氏家主郑沅轻笑一声,捋着胡须道:“府尹大人多虑了。在大梁,还没有哪支义军敢无缘无故扫灭门阀世家。他们若真这么做,整个天下的世家都不会放过他们。”
“郑公!”赵谨提高声音,“黄巾军不同于以往流寇!他们的主张是‘均贫富,等贵贱’,这是要掘世家的根啊!”
李氏家主李淳缓缓开口,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赵大人,我李家前日已派出三百部曲助战,如今府中守备空虚,实在无能为力。”
堂内气氛僵持不下。赵谨望着这四位家主,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他明白,这场博弈远比他想象的艰难。
就在这时,一名心腹衙役踉跄冲入大堂,面色惨白如纸。
赵谨见状,心头一紧,敏锐地察觉到衙役目光在家主们身上扫过时的犹豫,强自镇定道:“慌什么!在诸位家主面前如此失态,成何体统!”
衙役扑通跪地,声音带着哭腔:“大人恕罪!实在是军情紧急,容不得耽搁啊!”
赵谨目光扫过四位家主,心知瞒不住,只好道:“如实禀报。”
“禀大人,重甲营在城墙上中了黄巾军埋伏,几乎……几乎全军覆没……”
“什么?!”赵谨猛地起身,带倒案几上的茶杯,滚烫的茶水洇开一片深色水渍。他只觉太阳穴突突直跳,耳边嗡嗡作响。
“哗——”
大堂内顿时一片哗然。四位家主交换着眼神,表情各异,重假音的消息才传出去,这黄巾军竟然如此……
“重甲营乃州中精锐,怎会如此?”崔明远装做眉头微皱。
“黄巾贼用了什么手段?”王璟也面露惊疑。
“肃静!”赵谨重重拍下惊堂木,声音却不由自主地发颤,“详细道来!”
衙役艰难咽了口唾沫,声音压得极低:“黄巾贼不知从何处弄来大批重弩,专等重甲营登城时发动突袭。四位都尉,三位战死,韩都尉重伤不治……陈将军得知消息后,已亲自上城督战……”
“这……”赵谨只觉天旋地转,扶住案几才勉强站稳。重甲营是云昌府最精锐的部队,全营一千人,足以抵挡十数倍敌军。如今竟在开战首日就几乎全军覆没?
他转身面向四位家主,声音近乎哀求:“诸位都听到了!如今形势万分危急,还请各位速速调集家丁部曲,协助守城啊!”
崔明远第一个摇头:“府尹大人,重甲营如此精锐都抵挡不住,我们那些家丁上去不过是送死。您也清楚,崔家的部曲虽训练有素,但毕竟不是正规军旅。”
“是啊。”王璟附和道,“况且谁能保证黄巾军接下来会如何?我们得留着人手保护自家宅院。王家产业众多,一旦有失,损失不可估量。”
赵谨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几乎沁出血来。
“诸位!”他提高声音,“若城破,黄巾贼岂会区分世家平民?天水郡的例子就在眼前!”
郑沅突然开口,不紧不慢道:“府尹大人此言差矣。据我所知,天水郑氏分支虽损失些浮财,但族人安然无恙。”
“你!”赵谨气得胸口剧烈起伏,却强忍怒火。
“郑公,”他强压火气,声音微颤,“云乡若失,朝廷追查下来,在座各位恐怕都难逃‘坐视不举’之罪……”
这句话似乎起了作用。四位家主交换眼神,终于,李淳叹了口气起身:“罢了,我李家可再出五十家丁,但只负责城内巡逻,绝不上城。城内也需要人维持秩序,防宵小作乱。”
有人带头,其他家主也陆续松口,但条件苛刻:
“战后赋税须减免三成,否则赵家实在难以为继。”
“我郑家可以出兵,但官府必须出具证明,我们是‘被迫’协助。”
“战后城外商铺的赔偿权,我王家要优先获得。”
赵谨一边应付这些趁火打劫的要求,一边在心中吐血。这些世家凑出的兵力不过二三百人,而且只在城中维持秩序,对守城而言杯水车薪。
他原本寄望于重甲营能拖延几日,等到援军到来。如今只能指望陈远能守住城墙了。
想到陈远,赵谨的心又沉了下去。这位守备将军性格刚烈,在军中威望极高,若是他有个三长两短……
“大人!大人!”又一名衙役慌张冲入,连礼数都顾不上:“城墙急报!陈将军他……他……”
赵谨的心猛地一揪:“陈将军怎么了?快说!”
“陈将军在城墙上督战时,被黄巾贼的重弩……射中了……”
大堂内瞬间死寂。赵谨只觉天旋地转,扶住案几,指甲深掐入红木。
“伤势如何?”他的声音虚幻无力。
衙役低头,声音带泣:“弩箭……贯穿胸膛……医官说……怕是……”
赵谨闭目,绝望如潮水般涌来。完了,一切都完了。军事主官重伤,精锐尽丧,世家各怀鬼胎……云乡府,怕是真的守不过今夜了……
就在这时,城外传来震天动地的欢呼声,梁上灰尘被震得簌簌落下。潮水般的“苍天已死,黄天当立”之声传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响亮。
四位家主脸色骤变,纷纷起身。
“这……这是黄巾贼破城了?”郑沅声音颤抖,心下翻起惊涛骇浪,这黄巾军竟比想象的还要令人忌惮,里应外合之计都还没有来得及实施。
崔明远眼中闪过惊疑不定之色,他实在难以想象,黄巾军竟如此迅猛,一日之间就要攻破府城。而他准备的后手,还未来得及施展,本想着黄巾军攻城损失惨重,最后与我等世家联手拿下府城,体现我等价值,如今这……人算不如天算!
赵谨望着堂下神色各异的四位家主,又听得城外震天的喊杀声,知道大势已去。他缓缓坐回椅中,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