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四章 钦使临门
夜色如墨，寒风卷着零星雪沫，抽打在总兵官府邸紧闭的大门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府内，书房烛火通明，却驱不散那股凝重得几乎令人窒息的氛围。
秦渊端坐主位，面沉如水。那枚刻着“韩”字的鬼头令，被他随意地丢在面前的桌案上，冰冷的材质在烛光下反射出幽暗的光泽，像一只窥伺人心的眼睛。苏墨坐在下首，羽扇轻搁膝上，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扇骨，眼神深邃。黄得功、李过、刘体纯、樊刚等核心将领分列两侧，人人面色铁青，胸膛因压抑的怒火而微微起伏。连一向冷漠的江辰，也抱剑立于阴影中，幽紫的眸子不时扫向门外。
“证据确凿。”秦渊的声音打破了沉寂，不高，却带着金铁交鸣般的质感，“韩赞周勾结清廷‘血滴子’，于落霞坡设伏刺杀于我。此事，已非简单的倾轧掣肘，而是通敌叛国！”
“干他娘的！”樊刚第一个忍不住，蒲扇大的手掌狠狠拍在椅背上，楠木椅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老子这就带人去把那阉狗揪出来，剁碎了喂狗！”
“不可鲁莽！”黄得功独眼一瞪，虽同样愤怒，却尚存理智，“他是钦封的镇守中官，无凭无据擅杀天使，等同谋反！正好给了朝廷发兵的口实！”
“这令牌还不是证据？”刘体纯指着桌案低吼。
苏墨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冷意：“令牌可以是栽赃，活口……我们也没有。韩赞周完全可以矢口否认，反咬我们诬陷。届时，朝廷是信他这位‘忠心耿耿’的掌印太监，还是信我们这些‘拥兵自重’的边将？”
李过沉声道：“苏先生所言极是。此刻冲动，正中其下怀。但若隐忍不发，难道就任由这国贼在我等心头插刀，还要与他虚与委蛇，共署那劳什子粮草文书？”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秦渊身上。是忍辱负重，还是雷霆反击？如何反击？
秦渊的目光掠过桌案上的鬼头令，又仿佛穿透墙壁，看到了那座如今已成为济南城内另一处权力中心的驿馆。他体内，那股混沌内力似乎感受到主人心中奔涌的杀意与决断，缓缓流转，冰寒与生机交织，带来一种奇异的力量感。玉罗刹揭示的身世之谜，如同在他道心上撕开了一道裂缝，但此刻，外部的巨大压力反而让这道裂缝开始弥合，一种更加坚定、更加无所畏惧的意志正在成型。
“忍？”秦渊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为何要忍？他韩赞周要玩阳谋，借朝廷法度压人。那我们，就在这法度之内，跟他玩到底！”
他豁然起身，目光如电，扫视众人：“他不是要协理军务，稽查功过吗？好！本将军就请他这位‘镇守中官’，来总兵府，当着诸位将士的面，好好‘协理’一番！黄将军！”
“末将在！”黄得功挺身抱拳。
“点齐亲卫，持我令箭，封锁驿馆四周要道，许进不许出！没有我的命令，一只苍蝇也不准飞出去！”“得令！”“李将军，刘将军！”“在！”“你二人即刻回营，整肃兵马，没有我的亲笔手令，任何外人不得靠近军营，尤其是韩赞周的人！若有强行闯入者，以奸细论处，格杀勿论！”“是！”“樊刚！”“属下在！”樊刚兴奋地舔了舔嘴唇。“带你的人，看住济南府库及所有粮草辎重堆放点，没有我与苏先生共同签押，一粒米、一支箭也不准动！”“明白！”“江辰。”阴影中的江辰微微抬眸。“盯死韩赞周及其所有亲信，我要知道他们接下来每一个动作，接触的每一个人。”江辰无声点头，身形如鬼魅般融入黑暗。
一条条命令发出，果断而狠辣，瞬间织成一张无形的大网，将韩赞周及其势力牢牢罩在其中。这不是军事政变，却是一场不动刀兵的内部清洗与权力宣告。
苏墨看着雷厉风行的秦渊，眼中闪过一丝赞许，补充道：“还需立刻派人，持此令牌拓印，星夜送往金陵，设法交到史可法史阁部手中。韩赞周是马士英的人，此事或可成为朝中清流攻讦马党的利器。同时，将落霞坡遇刺之事，以八百里加急军报形式，直送兵部，只陈述事实，不提猜测，看朝廷如何反应。”
“就依苏兄之言。”秦渊颔首，随即深吸一口气，整了整衣袍，“现在，我们去‘请’韩公公过府一叙！”
半个时辰后，总兵府议事大堂。火把将大堂照得亮如白昼，两排顶盔贯甲的亲兵肃然林立，刀甲鲜明，杀气腾腾。秦渊高坐主位，苏墨、黄得功等人分坐两侧。气氛肃杀，如同公堂。
韩赞周是在一队如狼似虎的亲兵“护送”下进来的。他依旧穿着那身御赐蟒袍，面白无须的脸上强自镇定，但微微颤抖的指尖和闪烁不定的眼神，暴露了他内心的惊惶。他身后只跟着两名脸色惨白的小太监，早已吓得体如筛糠。
“秦将军！”韩赞周尖细的嗓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抢先发难，试图掌握主动，“你这是什么意思？无故派兵围困驿馆，限制杂家行动，莫非是想造反不成？！”他色厉内荏，将“造反”的大帽子先扣了下来。
秦渊没有起身，甚至没有看他，只是用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那枚鬼头令在烛火下格外刺眼。
“韩公公，”秦渊的声音平淡无波，却带着千钧重压，“本将军今日于城西落霞坡勘查地形，遭遇数名武功高强的刺客伏击。”
韩赞周眼皮一跳，强笑道：“竟有此事？将军无恙否？真是胆大包天！定要严查……”
“刺客已被本将军尽数格杀。”秦渊打断他，语气依旧平淡，却让韩赞周后面的话噎在了喉咙里。
秦渊终于抬起眼，目光如两柄冰锥，直刺韩赞周：“从其中一名刺客身上，搜出了这个。”他拿起那枚鬼头令，随手抛到韩赞周脚下。
令牌落地的清脆声响，在寂静的大堂内格外惊心。
韩赞周看着脚下那枚熟悉的令牌，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冷汗涔涔而下。他嘴唇哆嗦着，想要辩解，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周围那些将领们如同实质般的目光，几乎要将他洞穿。
“这……这定是有人栽赃陷害！”韩赞周猛地抬头，尖声叫道，声音因恐惧而变形，“杂家对皇上忠心耿耿，岂会与清虏勾结？秦渊！你休要血口喷人！”
“陷害？”秦渊缓缓站起身，一步步走下台阶，来到韩赞周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股久经沙场、尸山血海中锤炼出的煞气混合着体内混沌内力的威压，如同山岳般向韩赞周倾轧过去，“韩公公，那你告诉本将军，这司礼监秘制，唯有你这等身份方能调动的‘鬼头令’，为何会出现在刺杀本将军的清廷‘血滴子’杀手身上？难道是你司礼监，集体投了清虏不成？！”
最后一句，秦渊声色俱厉，如同惊雷炸响！
韩赞周被这股气势逼得连退两步，一屁股跌坐在地，蟒袍沾尘，狼狈不堪。他指着秦渊，手指颤抖：“你……你……”
“本将军已八百里加急，将此事奏报朝廷，并附上了此令牌的拓印。”秦渊不再看他，转身走回主位，声音传遍大堂，“在朝廷旨意到达之前，就委屈韩公公，在总兵府‘协理军务’了。至于驿馆那边，本将军会派人好生‘保护’，绝不会让任何宵小惊扰了公公的随从。”
这是软禁！赤裸裸的软禁！
韩赞周面如死灰，他知道，自己完了。无论朝廷最终如何决断，他勾结清廷、刺杀边镇大将的嫌疑已经坐实，政治生命已然终结。马士英也绝不会保一个留下如此巨大把柄的废物。
秦渊坐在主位上，看着被亲兵“搀扶”下去的韩赞周，眼中没有丝毫波澜。这只是开始。扳倒一个韩赞周容易，但由此引发的与朝廷的正面冲突，以及隐藏在幕后更深的黑手，才是真正的挑战。
他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掌心，那里仿佛有混沌之气在流转。
“新朝的怨，旧日的仇……便从今日起，一并清算吧。”
【下章预告】
韩赞周被软禁，济南权柄重归秦渊之手，然风暴才刚刚开始！朝廷得知消息，将会作何反应？是雷霆震怒，兴师问罪，还是被迫妥协？马士英一党会如何反扑？史可法能否借此机会压制朝中妥协派？与此同时，清廷得知刺杀失败、韩赞周倒台，是否会调整战略，发动更猛烈的军事进攻？而秦渊体内融合的《沧海无量诀》与“玄阴戮神道”，随着他心境与处境的变化，又将产生何种未知的演变？第二百四十五章《丹书铁券》，看秦渊如何应对来自庙堂之上的终极压力，那传闻中可免死罪的丹书铁券，又会引出怎样的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