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六章 盐铁风云
济南城的秋意愈发深了，风里带着运河的湿气和隐约的硝烟味道。靖北盟总舵的议事刚散，各派首领面色凝重地离去，执行秦渊“固守济南，精兵暗助”的决策。人选已定，由心思缜密、轻功卓绝的岳凌云率领三百铁山营精锐并二十名各派好手，携带秦渊的信物与给苏墨的密函，趁夜色分批潜出城外，取道南下。
秦渊独立廊下，望着庭中渐黄的梧桐，心中那份沉重并未因决策已定而减轻。南北两端的重量，几乎要将他挺拔的脊梁压弯。简心无声地来到他身后，将一件薄披风轻轻搭在他肩上。
“岳大哥行事稳妥，武功高强，定能助苏公子他们一臂之力。”她的声音温柔而坚定，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
秦渊握住她的手，叹道：“我知凌云之能。只是……这济南城，这北地防线，如今更像是一盘棋上的弃子与活棋之间的险地。朝廷态度暧昧，京营虎视，清军异动……一步走错，便是万劫不复。”他顿了顿，声音更低，“有时我在想，若当初只是快意恩仇的江湖客，是否反倒轻松？”
简心轻轻依偎在他身侧，道：“秦大哥，你若真是那般只知快意恩仇之人，便也不是我认识的秦渊了。正是这份‘放不下’，才让你成了今日的秦渊，成了这北地武林乃至无数百姓心中的支柱。”
正言语间，冯破虏去而复返，手中拿着一封没有落款的密信，脸色异常严肃。
“盟主，刚收到的消息，来自……京里。”冯破虏将信递给秦渊，“与我们暗中联系的那位御史王大人，出事了。”
秦渊心头一凛，迅速拆开密信。信是王御史的心腹冒死送出，内容简短却触目惊心：王御史因上书直言漕运、盐政积弊，并弹劾兵部右侍郎方岳贡与太监曹化淳勾结，侵吞盐税、纵容潜龙帮把持漕运，昨夜于府中“暴毙”。其搜集的部分证据不翼而飞。朝中清洗在即，与靖北盟有过接触的几位官员皆恐自身难保。
“漕运……盐政……”秦渊捏着信纸，指节发白。这与苏墨信中提到的黑巫教利用漕运、盐引网络输送物资、筹集资金的情报完全吻合！王御史之死，绝非简单的党争倾轧，而是黑巫教及其背后势力，在清除朝中知晓内情、可能阻碍他们计划的绊脚石！
“他们动手了。”秦渊的声音冰冷，“不仅在江湖布阵，在运河弄鬼，更要掌控这盐铁命脉，清除朝堂异己！王大人是条汉子，可惜……”
冯破虏沉声道：“盟主，王大人一死，我们在朝中便少了一个重要的消息来源和潜在的盟友。京营那边，只怕会更加肆无忌惮。”
秦渊目光锐利如剑，看向南方：“苏墨在金陵查漕运，我们在北地，或许该碰碰这‘盐铁’二字了！潜龙帮能借漕运之便，那两淮盐场，莫非也被他们渗透了不成？”
……
金陵，青云阁。
苏墨收到了秦渊“精兵暗助”的回信，心中稍安。岳凌云带人南下，至少能缓解眼下高端战力不足的窘境。但他面临的局面，同样错综复杂。
玄静每日必来青云阁，表面是催促查阅《永乐大典》残卷之事，实则步步紧逼，言语机锋间，不断试探苏墨对漕运、盐政乃至朝局的态度。苏墨虚与委蛇，一面以“阁老意见不一”、“需时间整理”为由拖延，一面暗中加紧布局。
江辰与玉罗刹已将被救的“药人”妥善安置在青云阁一处隐秘别院，由阁中懂医术的弟子照料。玉罗刹不顾内伤未愈，坚持与江辰一同审问那名被江辰生擒的潜龙帮小头目。酷刑与魔教秘术之下，那小头目终于吐露，潜龙帮近半年确实在协助一批神秘人（即黑巫教）运输“黑石”（特殊石料）和“活牲”（药人），并提到帮主蒋魁与一位姓“范”的大盐商过从甚密，许多“黑镖”的款项，都是通过这位范盐商结算。
“范？”苏墨立刻联想到江辰从老泥鳅那里听来的信息——两淮新崛起一位手眼通天的范姓盐商！“立刻查这个范盐商的所有背景、产业、往来关系！”
命令刚下，又有弟子来报，金陵城内几家与青云阁有生意往来、同时也涉及盐引买卖的商号，昨夜同时遭遇不明身份者袭击，账房被毁，数名掌柜失踪。
“他们在清除可能的知情人，或者说，在掩盖盐引流向的痕迹。”苏墨瞬间明了，“盐利这块肥肉，他们不仅要吃，还不许旁人看见他们怎么吃的。”
他铺开一张白纸，提笔蘸墨，将“潜龙帮”、“黑巫教”、“曹化淳”、“方岳贡”、“范姓盐商”、“漕运”、“盐引”、“玄静”、“《太素针诀》”、“玄阴万煞大阵”等关键词一一写下，线条勾连，一张覆盖朝堂、江湖、经济命脉的巨大阴谋网络，愈发清晰。
“核心是北京，能量通道是运河，资金血脉是盐利，执行者是黑巫教与潜龙帮，朝中保护伞是曹、方之流……而玄静，她所求的《太素针诀》与龙脉秘密，很可能是启动或控制这大阵的最后一把钥匙，或者，是她个人野心的关键。”苏墨沉吟，“要破此局，必须斩断其资金血脉，至少，要弄清楚他们通过盐引究竟获得了多少财富，这些财富又流向了哪里。”
他看向玉罗刹：“玉姑娘，恐怕还要劳你一趟。魔教在两淮根基颇深，查这范盐商，或许比我们更方便。”
玉罗刹脸色仍有些苍白，却傲然一笑：“区区一个盐贩子，还能翻出姐姐我的手掌心？正好活动活动筋骨。”她顿了顿，眼波流转，瞟了一眼旁边默立的江辰，“死木头，要不要跟姐姐一起去趟两淮？那边的小吃可是一绝。”
江辰面无表情，抱剑的手稳如磐石：“守护药人，等你消息。”言下之意，他需留守，以防黑巫教杀人灭口或再次袭击。
玉罗刹撇撇嘴：“无趣。”红影一闪，已自窗口掠出，行事风格依旧雷厉风行。
苏墨又对江辰道：“江兄，劳你持我令牌，再去一趟漕帮，不是找老泥鳅那样的小角色，直接去见漕帮总舵主‘镇三江’刘老帮主。他虽与潜龙帮有竞争，但毕竟执掌漕帮多年，根基深厚，对潜龙帮的异动和那位范盐商，或许知道得更多。态度需强硬，但也要给他留有转圜余地，让他明白，与我们合作，才是漕帮的出路。”
江辰点头，接过令牌，无声离去。
苏墨独自留在书房，目光再次落在那张写满线索的纸上。盐铁之利，国之根本。如今这根本，却被蛀虫与邪魔啃噬。这场风波，已不仅仅是江湖恩怨，更是关乎国运民生的生死之战。
他走到窗边，望着金陵城繁华依旧的景象，心中却升起一股寒意。这表面的繁华之下，究竟涌动着多少吞噬生命的暗流？
……
两淮地区，盐场星罗棋布，空气中弥漫着海风与盐卤的特殊气味。
玉罗刹并未直接去找那范盐商，而是先到了两淮最大的盐市——扬州。她恢复了几分魔教圣女的做派，一身华贵红装，面覆轻纱，手持一柄价值不菲的泥金折扇，俨然一位来自西域的豪商之女。
她并未刻意打探，只是流连于各大盐栈、茶楼酒肆，凭借其过人的魅力和旁敲侧击的话术，不过半日，便对那位范永明范大官人有了初步了解。此人是山西人，近两年才在两淮迅速崛起，背景神秘，出手阔绰，不仅拿到了大量紧俏的盐引，据说还与不少京官称兄道弟，连扬州本地的盐运使都要给他几分面子。他的盐货质量上乘，出货量极大，但销售渠道却颇为隐秘，很少在公开盐市大批量交易。
“范永明……山西……京官……”玉罗刹心中冷笑，山西商帮与朝中官员关系密切是常事，但结合曹化淳、方岳贡的背景，这范永明的身份就耐人寻味了。她注意到，范家在扬州城西有一处极大的货栈，守卫森严，时常有马车深夜进出。
是夜，玉罗刹如同一只灵巧的夜枭，悄无声息地潜入了范家货栈。货栈内堆满了成袋的官盐，看似寻常。但她敏锐地察觉到，在货栈最深处，有一排库房的气息与其他地方不同，不仅守卫更多，空气中还隐隐残留着一丝极淡的、与黑巫教力量同源的阴秽之气。
她避开守卫，如同一缕青烟贴近库房窗缝，指尖凝聚一丝微不可察的魔功，轻轻震开内栓，闪身而入。
库房内没有堆放大包的盐，反而整齐地码放着一口口沉重的木箱，与江辰在黑水坞所见描述相似！她撬开一口木箱，里面果然是那种触手冰凉、非金非铁的黑色“石料”！除此之外，还有一些箱子里装着封装严实的账册。
玉罗刹心中一喜，正欲取走几本账册，忽然心生警兆，身形猛地向旁一闪！
“嗤嗤嗤！”数支淬毒的弩箭钉在她刚才站立的位置！
“大胆毛贼，竟敢范爷的货栈！”厉喝声中，数道身影破门而入，为首一人身形高瘦，目光如鹰隼，太阳穴高高鼓起，手中提着一对奇门兵刃“子母鸳鸯钺”，气息阴狠凌厉，竟是一流高手！
与此同时，货栈外火光骤起，人声鼎沸，显然已被团团包围。
玉罗刹心知中了埋伏，却不慌不忙，赤练软剑已滑入手中，红裳在昏暗的灯光下如血般刺眼。她妖媚一笑，声音带着蛊惑人心的魔力：“哟，范大官人家的看门狗，倒是挺凶的嘛。就是不知道，经不经得起姐姐的打？”
话音未落，红影暴起，赤焰流霞剑化作一道炽热红绫，直卷那使钺高手！大战，在这堆积着关系天下命运的盐栈中，骤然爆发！
【下章预告】
玉罗刹身陷范家货栈重围，独斗神秘高手，能否携关键账册脱身？江辰持苏墨令牌直闯漕帮总舵，面对老谋深算的“镇三江”刘老帮主，孤影之剑能否逼出漕运黑幕的真相？岳凌云率领的南下精兵星夜兼程，却在黄河渡口遭遇京营高手伪装的水匪拦截，北上南下之路受阻！而朝堂之上，因王御史之死与盐引账本失踪，掀起轩然大波，崇祯皇帝震怒，下令严查，却不知此举正将调查引向更深的漩涡。第二百六十七章《商战无形》，看这没有硝烟的战场上，苏墨如何运筹帷幄，以商止战，以谋破局，在算盘与账本间，打响另一场关乎国本的生死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