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透，杂货铺的门就 “吱呀” 一声开了。二牛背着装满干粮和水的布包，手里攥着那枚刻有符号的铜钥匙，金属片在贴身口袋里贴着皮肤，凉意在晨露里显得格外清晰。阿婆走在前面，蓝布衫外罩了件灰色的旧外套，手里拿着一根比她人还高的柳木杖，杖尖在泥地上敲出 “笃笃” 的响，像是在为两人引路，又像是在试探着什么。
“今天的雾比昨天淡些，” 阿婆忽然开口，声音在晨雾里飘得有些散，“但石室附近的雾不会散，那是影蚀聚在一块儿形成的，你待会儿看到了，别慌。”
二牛点点头，目光落在阿婆握着柳木杖的手上。阿婆的手背上有几道浅褐色的老茧，那是常年做皮影、干农活磨出来的，可今早他却看到，阿婆的虎口处多了一道极细的黑纹，像是用墨线描的，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他刚想问，阿婆却忽然加快了脚步，柳木杖敲地的节奏也变快了，像是在刻意避开这个话题。
两人沿着沼泽边缘走了约莫一个时辰，晨雾渐渐被晨光撕开一道缝，可越往沼泽深处走，雾气反而越浓。原本能看清的芦苇丛，此刻变成了一团团模糊的黑影，风一吹，黑影晃得厉害，像是有无数双手在里面挥。二牛想起木屋里那张纸上的话 ——“它们会模仿人的影子”，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影子，影子贴在泥地上，随着他的脚步动，倒没什么异常。
“快到了，” 阿婆突然停下脚步，柳木杖指向左前方的一片芦苇丛，“石室的入口就在那片芦苇后面，被我用石头封了，你跟紧我，别踩错了路。”
二牛顺着阿婆指的方向望去，那片芦苇比周围的都要高，芦苇秆是深黑色的，上面没有一片叶子，像是被火烧过。他跟着阿婆走进芦苇丛，脚下的泥地越来越硬，芦苇秆划过衣服，发出 “沙沙” 的响，像是有人在耳边低语。
走了没几步，二牛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不是他和阿婆的，那脚步声很重，像是有人穿着厚重的靴子在泥地上走，还带着金属碰撞的声音。他猛地转过身，身后的芦苇丛空荡荡的，只有雾气在飘，连个影子都没有。
“阿婆，你听到了吗？” 他压低声音问。
阿婆却像是没听见，继续往前走，柳木杖敲地的声音越来越急。二牛心里纳闷，刚想追上去，却发现前面的阿婆突然不见了。
“阿婆？” 他喊了一声，没有回应。周围的芦苇丛突然静了下来，连风都停了，只有那阵沉重的脚步声，又从身后传了过来，这次更近了，像是就在他耳边。
二牛握紧了手里的铜钥匙，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他想起阿婆说的 “别慌”，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朝着脚步声传来的方向望去。
雾气里，慢慢走出一个人影。那人穿着黑色的外套，背着一个很大的背包，手里拿着一把锄头，正是林野的样子！
“林野哥？” 二牛的心脏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他想跑过去，可脚像被钉在了地上，动弹不得。他想起木屋里的黑影，想起影蚀会模仿人最在意的人，“你…… 你不是林野哥，你是影蚀！”
那人影停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脸上带着熟悉的笑容：“二牛，你怎么不认识我了？我是林野啊，我没牺牲，我只是躲起来了，想等影蚀散了再回来。”
“不可能！” 二牛摇着头，“林野哥牺牲的时候，我就在旁边，我亲眼看到石室塌了！你是影蚀，你想骗我！”
那人影的笑容突然消失了，脸色变得苍白，嘴角开始往下淌黑色的液体，像是墨汁：“二牛，你怎么不信我？你看，这是你小时候我给你做的木剑，你还说要跟着我当守护者……”
那人影从背包里掏出一把小木剑，木剑的颜色是浅褐色的，上面刻着一个小小的 “牛” 字 —— 那确实是林野小时候给二牛做的，二牛一直带在身边，直到去年不小心弄丢了。
二牛的眼睛红了。他想起小时候和林野一起在沼泽边玩，林野教他辨认影蚀痕迹，教他用锄头，教他写自己的名字。那些记忆太真实了，真实到他几乎要相信眼前的人影就是林野。
可就在这时，贴身口袋里的金属片突然变得滚烫，烫得他猛地回过神。他想起阿婆的话：“影蚀会模仿你最在意的人或物，想让你放下警惕。” 他看着眼前的人影，那人影的脚没有影子 —— 影蚀模仿的人，是没有影子的！
“你不是林野哥！” 二牛大喊一声，从口袋里掏出金属片，朝着人影扔过去。金属片在空中泛出淡蓝色的光，落在人影身上，人影发出一阵刺耳的尖叫，身体开始慢慢消散，变成了一缕缕黑色的雾气，飘进了芦苇丛。
雾气散了些，二牛看到阿婆站在不远处，脸色苍白，手里的柳木杖掉在了地上。
“阿婆，你没事吧？” 他跑过去，捡起柳木杖，递给阿婆。
阿婆接过柳木杖，手还在抖：“刚才…… 刚才我看到你突然停下来，喊你的名字你也不答应，我就知道你遇到幻象了。还好你没事。”
二牛看着阿婆，心里的疑问又冒了出来。刚才他喊阿婆的时候，阿婆明明就在前面，为什么不回应？而且阿婆的虎口处，那道黑纹好像又深了些。
“阿婆，你刚才看到林野哥的幻象了吗？” 他试探着问。
阿婆的眼神闪了闪，摇了摇头：“我没看到，我只看到你站在那里不动。快走吧，再不走，雾气又要浓了。”
两人继续往前走，这次阿婆走得很慢，柳木杖每敲一下，都会停顿片刻，像是在确认什么。二牛跟在后面，注意力却放在了周围的芦苇秆上 —— 他发现，那些黑色的芦苇秆上，刻着和金属片、铜钥匙上类似的符号，只是符号的方向不一样，有的朝上，有的朝下，像是在排列什么。
“阿婆，你看这些芦苇秆，” 他指着芦苇秆上的符号，“上面的符号和钥匙、金属片上的一样，是不是有什么用？”
阿婆停下脚步，看了一眼芦苇秆上的符号，脸色变了变：“我…… 我以前没注意到，可能就是普通的刻痕，别管了，先去石室。”
二牛却觉得没那么简单。他想起金属片和钥匙放在一起时会泛蓝光，说不定这些符号也需要排列正确，才能打开什么。他数了数周围的芦苇秆，一共十二根，每根上面都有一个符号，正好对应着十二个方向。
“阿婆，林野哥的笔记里，有没有提到过符号排列的事？” 他问。
阿婆犹豫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递给二牛：“这是林野的另一本笔记，里面记着一些符号的事，你自己看吧。”
二牛接过笔记，翻开一看，里面画满了各种符号，还有一些排列图。其中一张图上，画着十二根芦苇秆，上面的符号排列方向和他现在看到的不一样，图下面写着一行字：“十二符号定方位，蓝光引径开石门。”
“阿婆，你看！” 二牛指着那张图，“林野哥说，要把十二根芦苇秆上的符号排列成图上的样子，才能打开石门！”
阿婆凑过来看了一眼，眼神里满是惊讶：“我…… 我以前没看到这张图，可能是林野后来加上去的。那我们现在就把符号调过来？”
二牛点点头，开始调整芦苇秆上的符号。每调整一根，芦苇秆就会发出 “咔嗒” 一声，像是卡住了。等他把最后一根芦苇秆调整好，十二根芦苇秆突然同时泛出淡蓝色的光，光连成一片，在前面的泥地上投射出一道蓝色的光路，光路的尽头，是一扇用石头封着的门 —— 正是石室的入口。
“太好了！” 二牛高兴地说，刚想跑过去，却被阿婆拉住了。
“等等，” 阿婆的声音有些发颤，“石室里可能有影蚀，我们得小心点。你拿着钥匙，我来帮你搬石头。”
两人合力搬开石头，石室的门露了出来。门是用黑色的木头做的，上面刻着一个很大的符号，正是金属片和钥匙上的符号。二牛掏出铜钥匙，插进钥匙孔，又拿出金属片，放在门上的符号上。
金属片和门上的符号接触的瞬间，泛出强烈的蓝光，钥匙也跟着转动起来，“咔嗒” 一声，石门开了。
石室里黑漆漆的，一股腐朽的气息飘了出来，还带着点纸灰的味道。二牛掏出油灯，点亮后往里照了照，石室不大，里面放着一张石桌，石桌上有一个木盒，还有一些散落的纸。
“阿婆，我们进去吧。” 他回头对阿婆说，却发现阿婆站在门口，脸色苍白，眼神里满是恐惧，像是不敢进去。
“阿婆，你怎么了？” 二牛走过去，想拉阿婆的手，却看到阿婆的虎口处，那道黑纹已经蔓延到了手腕，像是一条黑色的蛇。
“阿婆，你的手……” 二牛的声音有些发颤。
阿婆猛地缩回手，往后退了一步，眼神里的恐惧变成了绝望：“二牛，你别过来…… 我…… 我被影蚀了。”
二牛的脑子 “嗡” 的一声，他看着阿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阿婆，你…… 你说什么？你怎么会被影蚀？”
阿婆的眼泪掉了下来，声音哽咽：“林野牺牲那天，我来石室找他，不小心被影蚀沾到了。我一直瞒着你，是怕你担心，也怕你不相信我…… 我以为我能控制住，可昨天看到你手里的纸，我知道，影蚀要控制不住了。”
二牛想起阿婆眼角的黑纹，想起阿婆的反常举动，想起阿婆说的 “陪你去光点处”，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阿婆，那你为什么还要带我来石室？为什么还要帮我？”
“因为林野说过，你是唯一能解开金属片秘密的人，是小镇的希望，” 阿婆的声音越来越低，手腕上的黑纹还在蔓延，“石室里的木盒，装着林野留下的封印院线的方法，你一定要拿到，一定要保护好小镇……”
阿婆的身体开始慢慢变得透明，像是要消散在雾气里。二牛想跑过去抱住她，却被阿婆推开了：“别过来，影蚀会传染…… 二牛，记住，满月夜的光点处，不仅是入口，也是封印的关键，金属片和皮影一起用，才能……”
阿婆的话还没说完，身体就变成了一缕缕黑色的雾气，飘进了石室深处，消失不见了。
二牛站在门口，眼泪止不住地掉。他想起阿婆给的菜饼，想起阿婆教他辨认影蚀，想起阿婆说的 “阿婆陪你去”，心里的愧疚和痛苦像潮水一样涌来。他知道，阿婆是为了他，为了小镇，才一直瞒着自己，就算被影蚀控制，也没伤害他。
他擦了擦眼泪，握紧了手里的金属片和钥匙，走进石室。石桌上的木盒是打开的，里面放着一张纸，纸上画着一个复杂的符号，符号下面写着：“满月夜，金属片为引，皮影为媒，以守护者之血，封院线之口。”
二牛拿起纸，心里明白了。林野没说的代价，就是守护者的血。阿婆没说完的话，应该就是这个。他想起自己答应阿婆要保护好小镇，想起林野的牺牲，眼神变得坚定起来。
他把纸放进布包，又看了看石室里的其他东西。石桌下面，有一个小小的皮影，和他口袋里的那个一样，只是这个皮影的轮廓是黑色的。他把皮影捡起来，放进贴身的口袋里，和自己的皮影放在一起。
“阿婆，林野哥，你们放心，” 他对着石室深处轻声说，“满月夜，我一定会封印院线，保护好小镇。”
说完，他拿起油灯，转身走出石室，关好石门，又把石头搬回去，恢复成原来的样子。外面的雾气已经散了些，晨光透过芦苇丛照进来，落在他身上。
他知道，接下来的几天，他要做的，就是准备好满月夜的行动。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回来，但他知道，他必须去，因为他是小镇的守护者，是阿婆和林野哥的希望。
他背着布包，手里握着柳木杖，朝着小镇的方向走去。脚步比来时更坚定，心里的痛苦，已经变成了前进的力量。他知道，阿婆和林野哥，会在天上看着他，为他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