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举御气行于菩提大道,他身形如一道青烟,速度极快却又与周遭祥和佛韵隐隐相合,并未引起太多注意。
三百里,以他现在的速度,要是彻底放开,盏茶功夫便可到达。
不过在佛土清净地,却不可轻易持术逞速,免得搅乱莲风梵音,招僧众之厌。
于是王举乃藏己身疾势,使周身御气与佛韵浑融无间。足尖轻点,不扬微尘,衣袂轻拂,不扰风絮。
“三百里途,亦是静心之契。”
王举心中默想。
“可于一步一息、一景一念间,悟静而后能安之真趣。”
……
正行着,约莫有百余里,忽地,侧后方虚空仿佛被无形巨力撕裂,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炸响!
只见一头形貌极其狰狞的异兽裹挟着滔天凶威猛扑而出。
此兽形似麒麟与狮子的结合,却更加狰狞,通体覆盖着乌黑发亮、坚逾精金的逆鳞,唯独四蹄踏雪,燃烧着幽暗火焰。
其头颅硕大,额生一支螺旋状的暗金独角,电弧缭绕,最骇人的是那双瞳仁,竟是纯粹的金色,开阖之间射出尺许长的金色厉芒,蕴含着撕裂神魂的凶威!
这头凶物颈部带有金刚项圈,背部还有坐垫,似是被精心驯养过的坐骑。
它扑击之势似要将王举撕碎,狂暴的煞气与威压如同实质的海啸般碾压而来,足以让心志不坚者道心崩溃。
那血盆大口中的腥气几乎喷到王举脸上,利爪带起的恶风更是刮面如刀!
刹那间,王举周身汗毛倒竖,体内秘力瞬间自行运转护体。
但他目光锐利,同样察觉到这凶兽扑击的轨迹精妙地控制在不真正触碰自己的范围。
其金色兽瞳深处,更多的是一种野性的戏谑与对猎物的玩弄,而非纯粹杀意。
就在王举即将反击的一瞬,一声清越却带着几分疏懒之意的佛号响起:
“唵……金鳞儿,回来,莫要惊扰了这位背负因果、欲渡苦海的行者。”
话音未落,一名身着华美锦斓袈裟的年轻僧人,自道旁一株流转着佛韵的娑罗树后转出。
此僧面容俊美,肌肤莹白如玉,十指修长,正漫不经心地拨动着一串一百零八颗、颗颗圆润无瑕、散发着清净意境的琉璃宝珠。其周身气息纯净剔透,不染尘劳,与那凶悍异兽形成了极致反差。
那被唤作“金鳞儿”的异兽闻声,立刻收敛了凶威,乖顺地跑到那僧人身侧,用头颅蹭了蹭僧人的手,哪还有半分方才的恐怖模样。
年轻僧人这才好整以暇地抬眼,目光落在王举那件看似朴拙、却仿佛蕴含着深厚因果业力的百衲衣上,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随即便化为一种居高临下的“怜悯”。
“道友恕罪,我这伙伴野性未驯,感知到道友周身那……嗯,过于厚重的因果气息,一时好奇冲动,唐突了。”
王举看着这一僧一兽,心念电转,瞬间明悟,“我初来乍到,并无仇家,此人突然拦路,谈及因果……”
“是了!这百衲衣!”
王举立刻意识到,自己恐怕是误入了无相佛土内部不同法脉之间常见的“佛理之争”!
没猜错的话,对方应该是冲着他这身代表着“承载因果、苦修积德”的法脉象征而来!
“道友使兽拦路,有何见教?”
王举眸光沉静,语气凛然。
出门在外,他本不欲多惹事,但此人主动挑衅,他也非软弱可欺之辈。
年轻僧人见王举态度凛然不怯,眼中慧光一闪。
他单手竖掌,唇角勾起一丝看似平和实则充满挑战意味的笑容:
“今日与道友在此菩提大道相逢,可见缘法使然。”
“贫僧妙言,修琉璃净观之法,旨在拂拭心镜,照见本性清净,得大自在。见道友身披百衲衣,背负因果,沉沦苦海而不自知,实感惋惜。”
“不知可否与道友论一论这因果当负与否、清净何处可寻?此非私斗,乃法义切磋,只为明辨真谛,弘我佛正法。不知道友……可愿赐教?”
王举闻言,眸光如深潭,不起波澜,周身那沉凝厚重的气息反而愈发凝实,仿佛有无形的愿力与因果在其周身流转。他朗声应道:
“妙言法师既欲论法,贫道岂有不奉陪之理?只是法师所言,贫道却不敢苟同。”
他踏前一步,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蕴含着一种历经世事的笃定:
“法师言放下、言清净,敢问法师,若见众生沉沦苦海,哀嚎遍野,可能闭目塞听,独善其身而谓之放下?”
“若因果当前,业力显现,可能视而不见,避之不及而谓之清净?”
“此等放下,非真放下,乃是逃避;此等清净,亦非真清净,实为枯寂!”
妙言僧人眉头微挑,手中琉璃念珠转动稍快,反驳道:“谬矣!我佛有云: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众生执着于相,故有苦海。我等修行之人,当破妄见真,直指本心。心若清净,则万缘不生,何处惹尘埃?”
“道友强担因果,正是着相,是执着于渡人之相,已落了下乘,如何能见真佛?”
王举立刻回应,语气铿锵:“佛亦曾割肉喂鹰,舍身饲虎!此岂非着相?岂非入因果?”
“若按法师所言,佛亦当闭目不见,独求己心清净即可?”
“菩萨畏因,众生畏果!吾之所行,非是执着于相,而是明知其相为虚,却怀慈悲之心,勇猛精进,入世修行!于因果中证悟空性,于苦难中历练菩提!”
“此心若净,则淤泥亦是净土;此心若浊,纵处琉璃世界,亦满目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