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存”从脸上扯下一张薄如蝉翼的面具，露出其原本的样貌。
若是汪芷年在场，看到此人的样貌，必定会大吃一惊。
是张古月。
本该被放逐到的岭南一带的张古月，如今替李醉树以虚存之名行走于世间。
陷害忠国公一事暴露后，贺标上谏说张古月谋害当朝国公，论法当斩。
但汪芷年认为张古月是有罪，却罪不至死。
反倒是胡洛伯欺君罔上，草菅人命才是罪大恶极。且张古月研制出时疫药方，也算功过相抵。
最终，天临帝听取二人所言，认为张古月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下旨将胡洛伯斩首示众，张古月及其他胡氏族人流放岭南。
流放途中，张古月被一神秘人劫走。
而当她再睁眼时，已身处鸡鸣寺之中。
“灵山张氏的易容术果然是名不虚传。”李醉树捡起那张面具，端在手中仔细观详，“若非我是本人，只怕也会被蒙蔽。”
灵山是大炎奇山之一。灵山之上松柏参天，野水赴壑，岩石峻峭。奇花异木，灵禽怪鸟遍于山野。
张氏一族世代定居于灵山，以奇门秘术闻名。
其中最出名的当属易容之术。
初代张氏家主张赢曾靠这招易容之术，以女子之身窃取皇位。东窗事发后逃至灵山，建立灵山张氏。
并定下家规，易容术不传外人，只传女不传男。
张古月的母亲张皎，便是张氏后人。
许多年前，她凭借着一手出神入化的易容术逃出家门，下山游玩。
不想遇人不淑，刚下山就遇到了胡洛伯这个负心汉。
“只可惜我学艺不精，仅学会了易容，不会变声。”张古月注意到他的手臂，“你这手臂是怎么回事？你这样贸然回来，不怕被其他人察觉吗？”
“我的身份已经暴露，回来避避。”李醉树又问，“住持可有对你起疑？”
张古月摇头：“没有，这段时间我一直称病，没出过门。”
自她被李醉树从流放途中带到此处后，一直在模仿和学习李醉树的一言一行。
从那时开始，她便不再是罪臣张古月，而是鸡鸣寺僧人“虚存”。
“但我想不通，你既想以世俗身份接近四殿下，直接对外称虚存已死，不是更为稳妥吗？为何要大费周章，让我来扮演你？”张古月问。
张氏的易容术是高明不假，但想要长时间地骗过所有人，尤其是与原主最近亲的人，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有些细节性的习惯是很难模仿得来的。
传言当年张赢就是因为一个不经意间的小动作，被当时的太后看出破绽，才会逃至灵山。
况且李醉树想做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如今拉了她这么个“变数”入伙，只会降低成功的几率。
李醉树解释道：“那样的话太过巧合，还是会惹人怀疑。不如反其道而行之，让他们以为虚存和李醉树就是相貌相似的两个人。虽是险招，但只要你我能在不同的地方同时出现，便可打消他们的怀疑。”
琼林宴后，贺标召李醉树入东宫试探。
同一时间，汪芷年在鸡鸣寺内见到由张古月假扮的“虚存”。
倘若那时汪芷年没有遇见假“虚存”，李醉树就不会顺理成章地去到松江，那他接下来的一切谋划也都白费了。
张古月又问：“那为何是我？”
“可能是冥冥之中的缘分吧。”李醉树抱起在他脚边蹭来蹭去的橘猫，“说起来，我也算帮你出过一口恶气，不是吗？”
他指的是胡家姐弟的腿伤。
那年在鸡鸣寺中，胡家姐弟以射杀橘猫取乐，在下山途中被李醉树砍伤右腿，成了跛子。
流放路途艰苦，姐弟俩又是跛子，没多久便病死途中。
“你在胡府的时候没少受他们的欺负，而你所谓的父亲却默许他们的行为。”
张古月恍然大悟：“原来是你。”
胡家姐弟出事之后，最觉得大快人心的人是张古月。
并好奇究竟是谁这么善良和好心，出手整治了这对恶魔。
哪怕李醉树的砍伤胡家姐弟的本意不是为了她，但这份顺水推舟的人情，张古月收下了。
忽然，禅房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
“你是今日才回来的吧。”寂善进来后重新关紧房门，看向李醉树，“这段时日一直在寺中的那个虚存，其实是面前这位叫张古月的姑娘假扮的，对吗？”
张古月自以为她的易容术毫无破绽，不想还是被寂善一眼看破。
不过这也难怪，李醉树从小被寂善抚养长大，他的行为举止，生活习惯，寂善最清楚。
张古月的伪装骗得过汪芷年，却骗不过与李醉树朝夕相处的寂善。
“是，不过住持是何时发现的？”李醉树没有否认。
“从那位太子妃来的那一日。”寂善对着张古月行礼，说，“可否烦请姑娘先出去片刻，老衲有些话，想单独同虚存说。”
张古月回礼，并起身离开。
在房中那座黄铜打造的佛像面前，寂善的身形愈发的矮小和苍老。
他已年过古稀，很多事都有心无力。
哪怕他知道李醉树和张古月正在暗中谋划着什么，也知道李醉树对当年的事仍耿耿于怀，他还是无力阻止。
虚存是寂善当年为李醉树起的法号，李醉树是原本的名字。
他给李醉树选用这两个字做法号，是希望李醉树能放下旧日的仇恨，以新的身份重新开始。
可不想这么多年过去了，李醉树心中的执念竟是越来越深。
“你还是不肯放下吗？”
面对寂善的诘问，李醉树反问道：“住持说这话，是在后悔当年救了我吗？”
寂善说：“我这是为你着想，不愿看你走上歧路。”
“住持若真是为了我好，就别再阻止我。”李醉树已经下定决心。
他苦心经营，又潜伏数年，只为能亲手报当年之仇。
在当年的那场攻城战中，魏乐谦是献计封城的军师，湖广都指挥使是下令封城后又投降的守城将领。
李百军是起义军中主张攻城的主将，天临帝则是下达命令的最终执行者。
所以李醉树的下一个，也是最后要报复的对象——
是天临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