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脉暗流无声奔涌,遁地梭如一枚温顺的黑色卵石,在晶莹的土黄色灵液中平稳前行。梭内光晕柔和,将外界的水压与未知的危险隔绝,只留下灵液流淌的潺潺微响,如同大地平稳的心跳。这是连日来难得的安宁时刻。
星九跃盘坐梭首,银眸微阖,灵识与地脉暗流紧密相连,既是导航,也在不断吸收着精纯的地脉灵气疗伤固元。暗流之中,虽无日月,却自有韵律,让他对地脉的感悟越发深刻。蒙小玉搂着沉睡的星峋和星苔,靠在梭壁,疲惫的眉眼间终于有了一丝松弛。春丫和念蕙也各自调息,抓紧时间恢复。
暗流并非坦途,时而狭窄如肠,需小心操控梭体避让尖锐的钟乳石;时而宽阔如湖,水下有散发微光的奇异盲鱼游弋,对梭体投以好奇的目光;偶有岔道,星九跃便凭借地脉源眼的感应,选择那股更宏大、更接近归墟本源的流向。他心中有个模糊的预感,这条暗流,或许正通往此行的终极目标——归墟。
时间在黑暗中失去了尺度。或许是一日,或许是数日。
一直沉睡的星峋忽然动了动,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他没有哭闹,只是好奇地扒着梭壁,透过光晕望向外面流淌的灵液,小脸上露出舒适的表情,仿佛回到了最熟悉的环境。他颈后那澹澹的生命光晕,与周围的灵液隐隐共鸣,比在陆地上更加活跃。
“峋儿,醒了?”蒙小玉柔声问。
“娘亲,水水……暖暖的。”星峋咿呀着,伸出小手,似乎想触摸外面的灵液。那混沌胚胎在他胸口微不可察地温热了一下。
星九跃被惊醒,看到儿子状态好转,心中稍安。他注意到,随着不断深入,暗流中的地脉灵气愈发精纯古老,甚至带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悲凉与沧桑之意。仿佛在诉说着万古的寂寥与创伤。
突然,遁地梭轻轻一震,速度陡然加快!前方的水流变得湍急,传来低沉的轰鸣声!
“小心!前面有断崖或漩涡!”星九跃神色一凝,全力操控遁地梭,试图稳住方向。
但暗流的力量超乎想象,梭体被一股巨大的力量裹挟着,勐地冲下了一个陡峭的地下瀑布!
轰——!
天旋地转!众人只觉得勐地失重,耳边是震耳欲聋的水声!遁地梭的光晕剧烈闪烁,几乎要破碎!
“抓紧!”星九跃厉喝,地脉源眼爆发,强行稳住梭体!
剧烈的颠簸持续了数十息,才缓缓平息。遁地梭落入了一片相对平静的、更加广阔浩瀚的地下水域。而眼前的景象,让梭内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震撼得无以复加!
这里不再是狭窄的河道,而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地下海!海水并非漆黑,而是呈现出一种深邃幽暗的、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的墨蓝色。海面平静得诡异,没有风,没有浪,只有一种死寂般的沉重。而在遥远的海天相接处(如果那也能称之为“天”的话),悬浮着一个巨大无比、缓缓旋转的、散发着吞噬一切气息的黑暗旋涡!
那旋涡庞大到难以形容,仿佛是整个世界的伤口!漩涡中心是极致的虚无与黑暗,连光线都无法逃脱。旋涡边缘,空间扭曲碎裂,偶尔有破碎的山河虚影、星辰碎片被卷入、湮灭!一股无法抗拒的、源自灵魂本能的吸扯力,从旋涡中心传来,让人心生渺小与绝望!
归墟!这里就是归墟的边缘!
与想象中污秽滔天的浊潮源头不同,眼前的归墟,是一种更加本质、更加恐怖的“无”与“终结”。它并非邪恶,而是法则的崩塌,是万物最终的寂灭之地。那平静海面下蕴含的,是能磨灭一切存在痕迹的恐怖力量。
“这就是……归墟……”念蕙声音干涩,手中的天音铃在微微颤抖,并非恐惧,而是对这股超越理解的终极力量的敬畏。
蒙小玉紧紧抱着孩子,脸色苍白。星苔吓得把小脸埋进母亲怀里。连星峋都安静下来,睁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那巨大的旋涡,小脸上没有恐惧,反而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茫然与熟悉?他胸前的混沌胚胎,散发出微弱的、与归墟引力同频的波动。
星九跃心脏狂跳,既为终于抵达目标而激动,更为这归墟本身的恐怖而凛然。他尝试将灵识探向归墟,却在靠近旋涡边缘的瞬间,如同泥牛入海,被瞬间吞噬碾碎!连一丝反馈都没有!
“不能靠近!这吸力太强,遁地梭撑不住!”星九跃果断操控梭体,远离旋涡方向,沿着归墟边缘的相对安全区域缓缓移动。他需要观察,需要寻找线索,寻找修复归墟的可能,或者说,寻找阻止其继续崩坏的方法。
就在他们小心翼翼沿着边缘航行时,星九跃目光一凝,看向归墟漩涡侧下方的一片区域。那里,与周围的死寂墨蓝不同,海水颜色略显浑浊,隐隐有暗红色的邪气如同触手般从归墟深处蔓延出来,纠缠扭曲,形成一片不祥的污染区!更令人心悸的是,在那片区域,隐约可见一些人工建造的、风格狰狞的黑色祭坛的轮廓,祭坛上似乎还有身影活动!
“幽冥教!他们果然在这里!”星九跃瞳孔收缩!那些祭坛的样式,与血池遗迹中的如出一辙!这些邪修,竟然将据点设在了归墟边缘,他们在利用归墟的力量?还是在加速归墟的崩坏?
“看那里!”念蕙忽然指向祭坛更远处。只见归墟那无尽的黑暗背景中,偶尔会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呼吸般的纯净白光!那白光与归墟的死寂格格不入,带着一种顽强的、试图修复与弥合的意志,但每次闪现,都会被周围汹涌的暗红邪气和归墟本身的吞噬之力迅速扑灭。
“是轩辕前辈提及的……天地自愈的本能?还是……其他守护力量?”星九跃心中一动。那白光,或许就是修复归墟的关键!
然而,想要靠近那片区域,探查白光源头,就必须穿越幽冥教祭坛的封锁!这无异于虎口拔牙!
就在星九跃权衡利弊、苦思对策之际,他怀中的星峋,再次出现了异动。小家伙似乎对那归墟深处偶尔闪过的纯净白光格外感兴趣,伸出小手,咿呀着指向那个方向,小脸上露出急切的神情。他胸前的混沌胚胎,光芒闪烁的频率,竟与那白光的明灭隐隐同步!
“峋儿……你感应到了什么?”星九跃心中剧震。难道峋儿与这归墟的修复之力,有着某种连轩辕残魂都未曾预料到的深层联系?
前路已明,危机已现。归墟的秘密,幽冥教的阴谋,以及修复此界的渺茫希望,都在这片死寂的墨蓝之海深处交织。
星九跃深吸一口气,目光坚定如铁。无论如何,必须一探究竟!
他操控遁地梭,如同最谨慎的猎手,借着海面起伏和远处礁石的掩护,悄无声息地向着那片被邪气污染的区域,缓缓靠近。
最终的舞台,已然揭幕。而他们的到来,必将在这终焉之地,掀起新的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