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浪号”右舷的破洞如同一个狰狞的伤疤,在海风的吹拂下发出呜呜的声响,提醒着所有人刚刚经历的那场短暂而激烈的遭遇战。周瑜的命令被迅速执行,详细描述战况、特别是那威力不俗的火箭弹的密报,连同那块焦黑的碎片,被装入防水的铜管,由一艘随行的轻型快船脱离编队,以最快速度送往许昌。
舰上的气氛凝重了许多。初战告捷的兴奋早已被那来历不明的火器和周瑜凝重的脸色冲散。水手和学员们沉默地清理着甲板上的狼藉,修补着破损的船体,眼神中多了几分对战场的敬畏和对未知敌人的警惕。
周瑜将自己关在狭小的舰长室内,对着简陋的海图,眉头紧锁。那三艘敌船,行动迅捷,配合默契,攻击果断,撤退干脆,绝非乌合之众的海盗所能为。尤其是那火箭弹,虽然发射效率低下,准头也差,但其原理与威力,已然触摸到了华朝格物院的核心领域——火药武器的边缘。
“倭国?三韩?还是……东南沿海的某股势力?”周瑜的手指在海图上那些模糊的区域划过,“吕氏走私的石脂水、硝石、硫磺,难道就是流向了这里,变成了攻击‘破浪号’的火箭?”
他越想越觉得可能性极大。青州吕氏盘踞沿海,拥有走私渠道,而对方能如此“巧合”地在此海域伏击首次巡航的“破浪号”,显然对华朝海军的动向有所了解,甚至可能在沿海布有眼线。这是一个拥有技术(哪怕是粗糙的)、拥有组织、并且对华朝抱有明确敌意的海上势力!
“必须尽快查清他们的底细和巢穴!”周瑜下定决心。他修改了巡航计划,不再急于南下接触交州士燮,而是命令“破浪号”沿着遭遇战海域附近,进行细致的侦查和搜寻,希望能找到更多线索。
与此同时,青州北海郡的寒生,也感受到了来自吕氏及其背后势力的强大反扑压力。
他针对“永丰粮行”和吕氏的深入调查,似乎触动了某个敏感的神经。先是那名被买通的账房先生离奇“失足”落水身亡,接着,几名愿意提供线索的粮行低级伙计或是遭到威胁恐吓,或是干脆举家搬迁,不知所踪。吕氏家族明面上依旧低调,甚至主动配合官府的一些新政措施,但暗地里,寒生能清晰地感觉到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收紧,阻碍着调查的每一步。
更让他心惊的是,朝中针对他的弹劾之风再起。这一次,不再空泛地指责他“滥用职权”,而是出现了几份“证据确凿”的奏疏,指控他“收受地方豪强贿赂,包庇其走私罪行”,“排除异己,安插亲信”,甚至暗示他与青州叛乱的残余势力有牵连。这些指控言之凿凿,连时间、地点、人物都编造得有模有样,显然是精心策划的构陷。
“寒副使,这是今日收到的,来自御史台的质询公文。”一名使团成员忧心忡忡地将一份文书递给寒生。
寒生接过,快速浏览,嘴角泛起一丝冷峭的弧度。他认得那奏疏的文风,与裴琰往日的手笔极为相似。
“跳梁小丑,黔驴技穷。”他将公文随手丢在案上,“不必理会。我们的调查不能停,吕氏越是想掩盖,就说明我们越接近真相!”
他顶着巨大的压力,一方面依据《考成法》,继续对青州其他郡县的吏治进行整顿,将吕氏可能的影响力一步步清除;另一方面,指示靖安司暗探改变策略,不再直接从吕氏内部突破,而是从沿海的码头、船工、以及那些可能被吕氏排挤的其他海商入手,迂回调查。
功夫不负有心人。数日后,一条关键线索浮出水面。一名常年跑海的老船工,在靖安司的保证和重赏下,透露了一个重要信息:吕家的船,除了明面上的生意,偶尔会在一些偏僻的无名小岛停留,装卸一些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货物,而且护卫极其森严。他曾经因为好奇远远望见过一次,记得那个小岛的大致方位。
几乎就在同时,许昌的张圣,几乎同时收到了来自青州寒生关于调查受阻、朝中构陷的密奏,以及来自海上周瑜关于遭遇不明势力、敌军使用火器的紧急军报。
御书房内,烛火通明。
张圣将两份奏报并排放在一起,目光冰冷。陆上的蛀虫与海上的恶鲨,竟然隐隐有勾结之势!这已经超出了普通的地方吏治或海盗问题,而是关乎帝国海陆安全的重大威胁!
“李狗儿。”
“臣在。”李狗儿如同幽灵般出现。
“青州吕氏,朕给你先斩后奏之权!挖地三尺,也要给朕把他们的走私网络、海外据点,以及与朝中何人有牵连,查个水落石出!必要时,可调动青州驻军配合寒生!”
“遵旨!”
“传令兵部,着令沿海各州郡,加强水寨戒备,严密监视所有可疑船只动向!”
“传令诸葛亮、马钧,加快‘威海级’建造进度!朕要海军尽快形成战力!”
一道道指令从御书房发出,带着凛冽的杀意。
张圣走到巨大的寰宇图前,目光落在东南那片广袤的海洋上。他原以为最大的敌人是北方的司马懿和西域,现在看来,海上的挑战,或许来得更快,也更直接。
“想跟朕玩火?”他低声自语,手指重重地点在青州与那片无名海域之间,“那就看看,是谁的火,烧得更旺!”
压力如同沉重的阴云,笼罩在青州与海疆。但在这阴云之下,寒生与周瑜,这一文一武,如同两把出鞘的利剑,正从陆地和海洋两个方向,坚定地刺向那隐藏在最深处的黑暗核心。青萍之末的微风,已然汇聚成席卷而来的风暴前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