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西暖阁内,檀香袅袅缠绕着梁柱,与御案上摊开的南洋海图气息交织,隐约透出一股崭新的、带着咸湿海风的锐意。朱由检端坐于紫檀御案之后,案头青瓷茶盏热气氤氲,目光扫过眼前三位被他寄予厚望的臣子 —— 户部尚书毕自严、英国公张维贤,以及侍立身旁的司礼监掌印太监王承恩。这组合,恰似后世重大项目启动会的核心班子,各司其职,气场迥异。
“都到了?” 朱由检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定力,“那朕就不绕圈子了。郑芝龙已答应归顺,即日起编入登莱水师听候调遣。接下来,朕要做的,是成立‘大明海洋贸易公司’。”
他刻意顿了顿,目光掠过三人脸上不同程度的愕然,暗自欣赏这瞬间的反应:毕自严眉头微蹙,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算盘珠,满是精打细算;张维贤眼睛发亮,嘴角不自觉上扬,透着对新财路的好奇;王承恩则依旧躬身侍立,眼神中带着 “皇爷又要搅动风云” 的默契与恭谨。
“此非与民争利,” 朱由检抬手强调,指尖在御案的海图上轻轻一点,力道沉稳,“实乃‘开海辟疆,以海养国’之国策!往日海疆多是匪患扰边,耗费军饷无数;今日朕要让这万里碧波,变成我大明源源不断的输血命脉,撑起国库、养强水师,而非疥癣之疾!”
话音刚落,他便直接抛出核心股权方案,语气斩钉截铁:“公司股权,朕已思虑周全,无需再议。户部代表朝廷,占股五成;朕之内库,占股三成;勋贵集团,占股一成;郑家以现有船队、海图、航道及海外商脉作价入股,占股一成。”
毕自严的算盘脑子瞬间噼啪作响:户部占大头,意味着国库将是最大受益者,这让他悬着的心稍安,但随之而来的监管重任也沉甸甸压在肩头,容不得半分疏忽。张维贤则心头一热,一成股份看似不多,可若真如皇帝所言是 “取之不尽的金山银山”,那便是惠及所有勋贵的泼天财富,往后勋贵们再也不是只靠田庄铺子度日,这海上淘金的滋味,想想便令人振奋。
朱由检随即开始点将分工,语气依旧是他特有的风格 —— 威严中带着几分戏谑,却字字句句敲在要害上。
“毕爱卿,” 他看向毕自严,指尖点了点案上的空白账册,“你这户部当家人,既要协调国策落地,规范海外贸易税收,更要给朕盯紧公司的每一笔进出账目。朕把话说在前头,你的算盘可得打精了:既要确保国库分毫不差,也别让朕的内库和诸位勋贵亏了本。不然,朕可是要拿你这户部天官是问的。” 他嘴角微扬,似在说玩笑话,可眼底的认真让毕自严丝毫不敢怠慢,只觉得肩上的担子又重了三分。
“臣遵旨!” 毕自严躬身领命,声音沉稳,“臣定当抽调户部精干,理清每一笔账目,明察秋毫,不负陛下所托。”
“英国公,” 朱由检转向张维贤,笑容更明显了些,甚至抬手拍了拍他的肩,“你牵头带着勋贵们出钱入股,日后也带着他们按股分红。朕要让你们都见识见识,除了在地里刨食、守着祖上传下的田庄铺子,这茫茫大海里,也能捞出真金白银!你们可是朕拉来的第一批‘天使投资人’,得做出个榜样,让天下人看看,跟着朝廷开海,到底能赚多少实惠!” 他故意用了个新鲜词汇,看着张维贤似懂非懂却拼命点头的模样,心里泛起一丝恶趣味的满足。
张维贤连忙拱手,满面红光:“陛下圣明!此乃开辟利源、惠泽勋臣之良策!老臣这就回去召集诸位勋贵,晓以利害,定当鼎力支持,为陛下、为大明,开拓这海上财路!” 他脑子里已经开始盘算,该如何跟那帮老伙计吹嘘这 “一本万利” 的大买卖。
最后,朱由检看向王承恩,神色骤然郑重起来:“王伴伴。”
“奴才在。” 王承恩上前一步,腰弯得更深,几乎要贴到地面。
“你代表朕的内库,也代表朕本人。” 朱由检缓缓道,语气凝重,“作为公司商号总衙的常任代表,凡涉及航线变更、大额投资、章程修改等重大事项,你有一票否决之权,直接对朕负责。替朕看牢这份新起家的家业,别让任何人在里面玩花样、中饱私囊!” 他把 “家业” 二字咬得极重 —— 这不仅是一笔生意,更是未来帝国海权战略的重要一环,亦是充实内库、支撑强军的关键。
王承恩心头一热,既感皇恩深重,更知责任千钧,深深叩首:“奴才遵旨!奴才定瞪大眼睛、竖起耳朵,拼了性命也替皇爷看好这份家业,绝不让半分利益白白流失!”
“好!” 朱由检抬手总结,竖起三根手指,“最后,朕定下三条铁律,尔等需谨记,并写入公司章程,世代遵行!第一,军商分离!郑家的武装已交由袁可立整编,归属登莱水师节制;公司仅可组建护卫商船的小队,负责商船的主要安全任务;我们的水师需要给咱们的商队提供保护,清剿航道水域的海盗等。确保商道畅通。抓捕走私船只等。第二,财务透明,按期分红!每季度账目公开,每年分红一次,谁也别想在里面搞小动作、吃独食,违者以贪腐论罪!第三,垄断经营,合力对外!朝廷授予公司日本、南洋指定航线的特许垄断权,严禁内部恶性竞争,所有力量拧成一股绳,应对海外蛮夷与海盗!”
他大手一挥,语气果决:“具体条款,你们三人即刻前往户部衙门,与郑芝龙开诚布公详谈。朕只要结果,不问过程!”
谈判地点很快移到了户部衙门的一间宽敞值房。红木长桌横亘中央,四方代表依次落座:毕自严居首,面前摆着笔墨账册;张维贤坐于左侧,时不时摩挲着腰间的玉佩;王承恩居中调和,脸上挂着职业化的微笑;郑芝龙身着新赐的伯爵常服,端坐右侧,虽首次与朝廷天官、国公、大太监平起平坐,略显拘谨,却难掩眼中的精明与期待。
王承恩作为会议主持,率先开口,打破了微妙的沉默:“郑伯爵,陛下宏图远略,你我皆已明了。今日便就公司章程细节,四方开诚布公,细细磋商,务求公允周全,以利长远发展。”
毕自严面沉如水,笔尖在纸上轻轻轻点,如同一尊随时准备拨弄算盘的门神,只等关键时刻开口。张维贤却按捺不住好奇,率先发问:“郑伯爵,听闻那南洋的香料、宝石,价比黄金?还有倭国的白银,当真遍地都是,只需用丝绸、瓷器便能换回?” 这直白的提问,倒让紧绷的气氛缓和了些许。
郑芝龙稳住心神,拱手回应:“英国公明鉴,海外物产丰饶,利润确实丰厚。就说上等龙涎香,一两便能换白银百两;倭国白银虽非遍地,却对我大明丝绸、瓷器需求甚殷,一本万利绝非虚言。但海上风波险恶,海盗环伺,夷人狡诈,若非我郑家多年积累的航道、人脉与海图,这般厚利,外人绝难轻易获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