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音中不断夹杂着武器系统锁定和短点射的尖锐警报。
这场突如其来的内讧,比任何外部攻击都更具毁灭性。信任的纽带一旦断裂,整支舰队便以惊人的速度自我瓦解。
当高层指挥官还在为战降争执不休时,基层的崩溃已如决堤般不可阻挡。求生的本能压过了纪律的约束,恐慌像病毒一样在每艘舰船的走廊里蔓延。
在战列巡洋舰“黑鹰号”上,几十名陆战队员冲进舰桥,用非致命电磁枪控制了指挥台。带队的老兵撕下肩章扔在地上:“长官,对不住了!我们的家人还在等我们回家。”被软禁的舰长看着舷窗外越来越多的敌舰,最终颓然坐进指挥椅,挥手关闭了武器系统。
运输舰“远航号”的船员们则采取了更温和的方式。三百多名船员聚集在中央舱室,通过舰内广播系统集体发声:“我们只是后勤兵,不想当英雄的尸体。”他们推举出的代表直接接通舰长频道:“要么和平停战,要么我们打开气闸门。”
最富戏剧性的一幕发生在工程辅助舰“工匠号”上。这艘原本负责维修的舰船,船员们用维修工具撬开了武器锁,却把炮口对准了自己的指挥塔。在工程师出身的副舰长带领下,他们拆除了忠诚度识别器,直接升起用维修帆布改制的白旗,主动向联盟舰队发送投降坐标。
这些基层起义产生了示范效应:一艘医疗船开始广播《星际战争法》的投降条款;一艘侦察舰主动向联盟提供敌军布防图;甚至连旗舰的厨师都开始拒绝向指挥层供应餐食。
王启明在指挥屏上看着代表投降的白色光点越来越多,知道这场战役已经不需要更多的流血了。他下令全军停火,同时派出接收小组——有时候,让敌人从内部瓦解,比外部强攻更加有效。
当猜忌和恐慌达到顶点,最惨烈的悲剧在曾经的战友间爆发。巡洋舰“钢铁意志号”与驱逐舰“不屈号”——这两艘曾数次并肩作战的舰船,在通讯中断和敌我识别系统混乱的阴影下,将对方视为了致命的威胁。
“钢铁意志号”的雷达操作员在巨大的压力下,将“不屈号”一个常规的机动动作误判为敌对性的冲锋。惊慌失措的武器官未经二次确认,便发射了满载的鱼雷齐射。而几乎在同一时刻,“不屈号”的传感器也将“钢铁意志号”的举动解读为攻击前的姿态,出于自卫的本能,它的近防炮系统自动锁定了来袭的“友军”。
这场致命的误会,在瞬间被放大。数枚重型鱼雷击穿了“不屈号”毫无防备的侧舷,引发了核心舱室的剧烈爆炸。而“不屈号”的近防炮弹幕,也如同手术刀般撕开了“钢铁意志号”脆弱的舰桥和引擎区域。两团巨大的火球几乎同时在这支溃败的舰队中央炸开,飞散的碎片如同弹片,进一步波及了周围的其他舰船。
这自相残杀的惨烈一幕,通过尚未完全中断的通讯网络,如同瘟疫般传递到每一艘敌军舰船。那照亮了漆黑宇宙的爆炸火光,不再是英勇的战死,而是毫无意义的自灭。这成为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彻底摧毁了残存敌军的任何抵抗意志。
当王启明通过侦察机看到这令人扼腕的景象时,他果断下达了全面停火的命令。战场数据显示,敌军舰队已经自我瓦解:超过三分之一的舰船主动关闭引擎、亮起投降信号;另有近一半的舰船因内耗和误击严重受损,完全失去了战斗力:只有寥寥几艘位于战场边缘的舰船,得以侥幸逃离这片由他们自己制造的混乱坟场。
王启明静立于星图前,身影被全息投影中变幻的光影勾勒得愈发挺拔。他凝视着眼前这幅动态的溃败图景,仿佛在欣赏一幅用战火与数据绘制的抽象画。
代表敌军的猩红光点群,正经历着一场触目惊心的蜕变。原本排列整齐、如离弦之箭般的锋矢进攻阵型,此刻像被投入石子的水面,波纹四散,彻底崩解。光点们失去了统一的方向,汇聚成一个混乱、无序的巨大旋涡,在原地绝望地打转。
更显败象的是,个别光点开始像被惊散的萤火虫,脱离了主群,漫无目的地向战场的边缘地带逃窜。它们的行为轨迹在星图上划出杂乱无章的线条,如同没头苍蝇般,充分暴露了其指挥系统彻底失灵后的恐慌与无助。
王启明的目光越过这片混乱,投向了更遥远的、尚未被战火波及的深邃星域。这场战术层面的完胜,并未让他感到丝毫放松,反而提醒他真正的挑战或许才刚刚开始。
冰冷而客观的数据,比任何战场影像都更残酷地揭示了敌军的彻底崩溃。
王启明手边的战术控制台上,淡蓝色的数据流如瀑布般无声倾泻,每一个跳动的数字都在诉说着一个帝国的陨落。最核心的指标——舰队协同作战指数,从标志着精锐之师的87%,一路断崖式暴跌至仅剩14%。这个数字意味着,整支舰队已从一部精密的战争机器,彻底退化为一盘各自为政、甚至互相掣肘的散沙。
与此相伴的,是星图上不断弹出的指挥链路中断警报。代表指挥层级的光谱树状图,从根部开始,节点一个接一个地熄灭,先是分队指挥频道,然后是大队,最后连旗舰的指挥信号也变得时断时续。这标志着敌军的大脑和神经网络已被彻底摧毁。
更具心理冲击力的数据接踵而至:超过三分之一的舰船图标旁,自动标注了“武器系统离线”的灰色标识。这意味着这些战舰已单方面解除了武装。其中,两艘标志性的敌军巡洋舰——“烈风号”和“巨石号”,其信号源更是主动发出了国际通用的、代表无条件投降的特定闪烁编码。这个信号如同瘟疫,迅速在残存的敌军舰队中引发了连锁反应,更多的舰船开始效仿。
王启明沉默地看着这一切。这些数据告诉他,敌人的战斗意志已经瓦解,这场战役的胜负已无悬念。
全息星图上,那三艘敌军舰船图标突然调转方向,将代表炮口射界的红色锥形区域,对准了身旁原本属于同一阵营的友军信号。这一幕无声的戏剧,比任何激烈的爆炸都更具冲击力。
王启明静静地注视着这同室操戈的惨状,脸上没有露出丝毫胜利的喜悦,反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他伸出手,用指尖轻轻点了一下控制台界面,关闭了那不断发出警报和提示的战术音效。刹那间,指挥中心里那些象征冲突与毁灭的尖锐声响消失了。
在他看来,敌军内部的自相残杀,是比舰队覆灭更确凿的终局证明。这意味着一支军队的灵魂已经溃散,其崩溃已从物理层面深入到了精神和信任的层面,再无挽回的可能。
他转过身,目光投向一直待命的通讯官,没有说话,只是极其轻微地颔首示意。这是一个早已约定的信号。
通讯官心领神会,迅速操作控制台。下一刻,舒缓、庄严而大气的古典乐章——《星辰凯旋曲》的旋律,取代了之前的寂静,流淌在整个指挥中心的每一个角落。
这并非简单的庆功。这是王晨星元帅时代留下的一个传统:在确认取得决定性胜利后,以音乐代替喧嚣,以肃穆代替狂喜,既是对敌人的一种无声的哀悼,也是对战争本身残酷性的深刻反思,更是对胜利之不易的庄重标记。
音乐的响起,仿佛一种无声的宣告。指挥中心内所有人员,从高级将领到基层操作员,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他们依旧坚守岗位,但紧绷的神经终于得以稍稍放松,一种混合着疲惫、欣慰与历史厚重感的情绪在空气中弥漫。
王启明站在流淌的乐章中,身影与父亲当年的形象隐隐重叠。
“胜负已分。”
王启明的声音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仿佛刚才那场扭转战局的胜利只是棋局中必然的一步。然而,他的目光却如鹰隼般锐利,穿透眼前显示着溃败敌军的光点群,投向星图边缘那片未被点亮的黑暗区域。
指挥中心里,《星辰凯旋曲》的旋律仍在回荡,但王启明的思绪已飞向更遥远的战略层面。这场干净利落的防御反击战,虽然成功歼灭了敌军的先锋舰队,稳住了摇摇欲坠的防线,却更像是一拳打在了敌人试探性的爪牙上。
一个关键的疑问在他心中盘旋,带来隐隐的不安:敌军的主力军团,那支真正令人畏惧的钢铁洪流,自始至终都未曾出现在这片战场上。它们如同隐匿在深海中的巨兽,耐心地蛰伏着,冷眼旁观着先锋部队的覆灭。
这反常的沉寂,比一场激烈的正面交战更令人警惕。王启明意识到,眼前的胜利可能只是更大风暴来临前短暂的间隙。敌人或许是在用这支先锋舰队作为诱饵,测试联盟的防御强度和战术底牌;或许主力正奔袭向另一个更致命、更缺乏防备的目标。
他缓缓收回目光,对肃立一旁的参谋长低声道:“命令部队,抓紧时间休整补给,但警戒级别维持最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