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刚吃完,锅底还冒着热气。王皓没放下碗,直接从怀里掏出那张李治良画的门环草图,摊在桌上。
“不对。”他指着纹路拐弯的地方,“这顺序不是随便画的。回旋三圈半,收尾朝西南——我昨天在《楚简·机关谱》残篇里见过这种笔法,叫‘回锋三折’。”
雷淞然正舔筷子,闻言差点把竹签咬断:“啥?你说这破铜环还是个学问?”
“不止是学问。”王皓抬头,“是密码。真正的钥匙,可能就藏在古文字里。”
屋里安静了一秒。蒋龙蹲在门槛上,手里捏着半块芝麻饼,听见这话立马站了起来:“你是说,还得去查书?”
“必须去。”王皓把草图折好塞进衣兜,“燕大图书馆有全套《江陵文字汇编》,还有几本孤本《楚帛书考异》。要是运气好,能找到同样的符文实例。”
史策坐在角落,一直在摆弄算盘。她听完,啪地合上盖子:“我去。”
“我也去!”雷淞然抢着说,“我在外头能盯梢,还能套话,比你们这些穿长衫的会来事儿。”
“你老实待着。”史策瞪他一眼,“上次你说去买糖葫芦,结果绕到巷口听老太太讲八卦,耽误半个钟头。”
“那不是打探消息嘛!”雷淞然不服,“我还知道最近有洋人天天往图书馆跑呢!”
王皓眼睛一亮:“洋人?什么样子?”
“蓝眼珠,戴金丝眼镜,拎皮箱,走路像踩了高跷。”雷淞然比划,“每天早上八点准时进门,下午三点才走,守门的老孙都说没见过这么用功的外国人。”
王皓和史策对视一眼。两人心里都明白——有人也在找同样的东西。
“那就分头行动。”王皓拍板,“我和史策进馆查资料,蒋龙跟着我们,万一出事能顶一下。雷淞然在外头盯着动静,听到风吹草动就敲墙三下。李治良……你留下看图册。”
李治良正在擦灶台,听见点名抬起头:“我?我不去?”
“你得守住原件。”王皓语气认真,“图册不能离人。谁也不知道外面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咱们。”
李治良沉默两秒,点点头:“行。我守着。”
“那你呢?”雷淞然问蒋龙,“你进去干啥?又看不懂字。”
蒋龙把腰带紧了紧:“我能站门口。你们看书,我看人。谁敢靠近,我就唱两句《林冲夜奔》给他听。”
“你那一嗓子能把房梁震塌。”雷淞然笑。
“塌了正好当路障。”蒋龙咧嘴。
十分钟后,四人出门。北平的早晨灰蒙蒙的,街面上刚扫过一遍,浮土又起了。王皓走在前头,手里拎着个旧布包,里面装着笔记本和铅笔。史策戴着墨镜,算盘挂在胳膊上,走起路来一声不响。蒋龙落后半步,眼睛一直扫着两边胡同口。雷淞然则拐了个弯,抄近道去了图书馆后墙。
燕大图书馆是座老楼,灰砖青瓦,门楣上刻着“格致堂”三个字。门口站着个穿制服的老门卫,正捧着茶缸子哈气。
王皓迎上去,掏出讲师证:“王先生,今天来查《江陵文字汇编》第三卷。”
老孙接过证件看了看,点头放行。史策出示批条,也顺利通过。蒋龙没证件,站在台阶下挠头。
“这位是?”老孙皱眉。
“我兄弟。”王皓赶紧说,“帮我搬书的。腰不好,不能抬重物。”
老孙上下打量蒋龙:“那你让他把背挺直了,别跟偷东西似的。”
蒋龙立刻立正,双手贴裤缝。
进了古籍室,阳光从高窗照进来,灰尘在光柱里飘。书架排得密不透风,空气中全是纸页发霉的味道。
王皓直奔楚文化专区。他抽出一本线装《江陵文字汇编》,翻开目录快速浏览。史策站在旁边,手指搭在算盘珠上,随时准备记下关键信息。
“找到了。”王皓低声说,“第147页,‘承露台铭文拓片’。”
他翻过去,一页泛黄的纸出现在眼前。上面是一组扭曲的古文字,左旋十七度,三圈半回转,收尾方向正是西南。
“和李治良画的一模一样!”史策声音压低。
王皓立刻拿出本子开始临摹。他一笔一划描下来,连墨迹深浅都不放过。史策则对照八卦方位,用算盘点出符文对应的节气位置。
“冬至前三日,酉时三刻。”她念出来,“这是启动时间。”
“机关锁要按这个顺序触发。”王皓眼睛发亮,“而且必须用特定力度,轻了不开,重了毁锁。”
他们继续翻书,在《楚帛书考异》里发现一段注解:“凤鸣律纹,启钥之引。非知音者,不得其门。”
“凤鸣?”史策挑眉,“难道还得有人唱歌?”
“不是唱歌。”王皓摇头,“是节奏。古代机关常以鼓点计时,‘凤鸣’可能是某种节拍代号。”
“那你得去找个打鼓的。”史策冷笑。
“不用。”王皓笑了,“蒋龙从小听戏长大,耳力比狗都灵。他能听出鼓点差半拍。”
正说着,窗外传来三声短促的敲击。
咚、咚、咚。
两人对视一眼。这是雷淞然约定的信号——有情况。
王皓迅速合上书,把抄录的内容塞进内袋。史策收起算盘,两人快步走向门口。
蒋龙已经在走廊等着了,靠墙站着,眼神警觉。
“怎么了?”他低声问。
“雷淞然敲墙了。”王皓说,“外头出事。”
三人刚走到楼梯口,就看见雷淞然从侧门闪进来。他脸色发白,一把抓住王皓袖子。
“那个蓝眼珠洋人,刚才进来了!”他喘着气,“就在二楼阅览室,正翻你们查的那本书!”
“哪个版本?”史策问。
“《江陵文字汇编》!他手里拿的就是第三卷!”
王皓眼神一沉。对方不仅知道他们在找什么,还来得这么快。
“他一个人?”
“有个穿长衫的本地人在帮他登记。”雷淞然说,“看着像馆员。”
“内鬼。”史策冷笑,“难怪每次都慢一步。”
“现在怎么办?”蒋龙问。
王皓想了想:“先把东西带走。等风头过了再来。”
四人悄悄退出图书馆,避开正门,从后巷离开。街上行人渐多,他们混入人群,慢慢往回走。
路上,王皓一直摸着胸口的笔记本。他知道,这一趟没白来。密码确认了,时间有了,连启动方式也摸清了。
只差最后一步——实地验证。
“回去告诉李治良。”他突然说,“让他准备好地图原件。今晚我们就推演机关开启流程。”
“那你得请我吃顿好的。”雷淞然咧嘴,“查书费脑子,饿得快。”
“你上回吃糖葫芦还没付钱吧?”史策反问。
“那是赞助!”雷淞然喊冤,“我为团队情报事业做出贡献!”
“贡献就是把糖浆滴到线索纸上?”史策瞪他。
“那是个意外!”
蒋龙在旁边笑出声。王皓摇摇头,加快脚步。
他们穿过两条街,拐进小巷。药铺的门虚掩着,李治良正坐在灶台前烧水,听见脚步声立刻抬头。
“回来了?”他站起来,“查到了吗?”
王皓没说话,从怀里掏出笔记本,打开第一页。
李治良凑过去一看,手猛地抖了一下。
“这……这是我画的?”
“不只是你画的。”王皓声音低沉,“是钥匙。”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了。窗外阳光照在桌面上,映出四个影子,围成一圈。
雷淞然忽然说:“哥,你还记得那老太太卖糖葫芦时穿的啥衣服不?”
李治良愣住:“啥?”
“蓝色褂子,右襟有个补丁。”雷淞然盯着他,“她说她是城西土地庙附近住的。”
李治良点头:“我记得。”
雷淞然笑了:“那地方,咱们是不是该再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