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的火苗跳了一下,李治良的手也跟着抖了半秒。他赶紧停住,盯着自己指尖看了两秒,没再动。
刚才那阵挖墙根的声音没了,外头静得像坟地。雷淞然从侧门溜回来时满身土,一进门就瘫在地上喘气:“妈的,差点被石头砸脚。”
蒋龙拍了他肩膀一下:“你还知道躲?上次在磨坊被吊成灯笼都不长记性。”
“那次是意外!”雷淞然翻身坐起,“谁想到那破绳子会卡房梁上。”
王皓蹲在角落翻他的破皮箱,掏出一把瑞士军刀改装的探针,在手里转了一圈又塞回去。“行了,别贫了。把东西都拿出来,该包的包,该绑的绑。”
史策摘下墨镜擦了擦,又戴上。“图册呢?”
李治良立刻把胸口的油布包摸出来,一层层打开,露出里面泛黄的纸页。他动作很慢,手指压着边角捋平,再重新包好,用细麻绳扎紧,最后塞进行囊最里层的夹袋。
“你这比绣花还仔细。”雷淞然凑过去看,“不就是几张破纸?”
“这不是纸。”李治良低声说,“这是命。”
雷淞然张了张嘴,没再说话。他转头去检查自己的驳壳枪,卸下弹匣,倒出子弹一颗颗数,发现少了一颗,翻背包又找出来,吹了吹灰塞回去。
蒋龙坐在门槛上摆弄红缨枪,枪头已经换成钢制的,他拿布使劲擦,擦完对着光看有没有锈点。枪杆上的“卫我山河”四个字也被他用蜡涂了一遍,显得更清楚。
“你这枪现在能捅穿铁板。”雷淞然瞥了一眼,“上次要不是你挡箭,咱们全得栽在纪山。”
“你也挑飞了三枚暗器。”蒋龙咧嘴,“虽说把王老师的烟斗也顺带挑飞了。”
王皓正在摊开手绘地图,铅笔尖点在老鸦岭的位置:“东面这个坡太陡,马车过不去。西边林子密,适合埋伏,但咱们得赶在天亮前穿过。”
史策拨了几下算盘,报了个时辰:“卯时三刻风向转南,雾最浓,走那边最安全。”
“那就定这个时间。”王皓圈住路线,“记住,进山后每十里停一次,确认没人跟。”
史策把算盘收进袖子里,又把罗盘挂在脖子上。她伸手摸了摸腕上的铜贝,没说话。
干粮是昨晚上烙的饼,硬得能砸死狗。李治良一块块数,五个人,每人三块,装进油纸包再裹进布袋。水囊灌满,急救包里的纱布和药粉也都检查了一遍。雷淞然把火折子揣进内兜,顺手塞了半包受潮的哈德门香烟进去——那是王皓特意留的引火物。
“你还真留着这玩意儿?”蒋龙看见了,“一股霉味。”
“关键时刻能救命。”雷淞然拍拍兜,“再说,王老师抽了十年,闻着踏实。”
王皓没理他,只把烟斗在桌角敲了两下,放进皮箱底层。洛阳铲拆成三截,用皮套捆好,蒋龙背在身后。绳索、钩爪、备用弹药,一样样归位。
李治良最后一个合上行囊,肩带拉了三次才觉得够紧。他站起来试了试重量,没晃。
“你行啊。”雷淞然看着他,“以前连锅盖都抱不稳。”
“现在不一样了。”李治良低头拍了拍行囊,“东西在我这儿,就得守住。”
屋子里安静下来。五个人站着,各自看着手里的家伙,没人说话。
王皓忽然开口:“等会儿杨雨光的人一到,我们就走。不等开打,趁乱撤。”
“要是他们来不了呢?”雷淞然问。
“他们会来。”史策盯着门口,“佐藤敢调兵,杨雨光就不会坐视。军阀之间打架可以,抢地盘也行,但日本人插手,他就得管。”
“可咱们这一走,等于把地儿让出来了。”蒋龙皱眉。
“我们不是逃。”王皓站直了,“是换地方打。北平待不住了,大洪山才是局眼。”
雷淞然咧嘴笑了:“终于不用窝在这破药铺了。我都快闻出自己身上有中药味了。”
“你本来就有。”蒋龙踹他一脚,“昨晚偷喝人家药汤的事还没跟你算。”
“那不是饿了吗!”
“闭嘴。”史策抬手打断,“都检查完了没有?谁缺什么现在说。”
没人应声。
王皓走到门边,耳朵贴着木板听了听,回头点头:“外面没人。最多还有两个钟头,天就亮了。”
李治良把行囊往背上提了提,站到史策旁边。雷淞然把短刀插回腰间,活动了下手腕。蒋龙系紧红腰带,把戏班给的腰包也挂上肩。
“这次别再摔跤了。”雷淞然冲他说。
“你先别跑太快就行。”蒋龙回嘴。
王皓合上皮箱,咔哒一声锁住。他拎起来,放在脚边。
史策看了看众人,伸手把墨镜扶正:“都齐了。”
雷淞然深吸一口气,笑了一声:“总算能动了。再憋下去,我怕我得学会唱河北梆子解闷。”
“你会唱早就好了。”蒋龙抄起枪,“省得我一个人在墓道里吼《林冲夜奔》吓蝙蝠。”
“你们俩再吵。”王皓看了他们一眼,“我就把你们俩绑一块儿扔山沟里。”
两人立马闭嘴。
李治良站在屋子中央,手搭在行囊带上,眼睛盯着门缝透进来的微光。他的呼吸很稳,肩膀也没抖。
外面风小了,连树叶声都听不见。
王皓低头看表,指针刚走过三点二十七分。
他轻声说:“准备出发。”
雷淞然把手按在门栓上,蒋龙站到他右边,枪横在胸前。史策往前半步,算盘在袖子里发出轻微的响动。
李治良突然开口:“我记得地图上那个弯道……左边第三棵树下面,是不是有个石桩?”
王皓回头看他。
“我昨晚梦见了。”李治良声音不大,“它歪着,上面有划痕,像是有人刻过字。”
屋里所有人都静了一下。
史策慢慢转过头:“你记得清吗?”
“记得。”李治良点头,“三道竖线,一道横。”
雷淞然看向王皓:“这玩意儿之前没说过吧?”
王皓没答。他蹲下翻开皮箱,从夹层抽出一张旧纸,对照着李治良说的位置,眉头一点点皱紧。
“这个地方……”他指着图纸边缘一处空白,“本来不该有标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