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擎在黑暗中发出压抑的低吼,越野车在崎岖不平、几乎不能称之为路的山道上颠簸疾驰,每一次剧烈的晃动都牵扯着车内众人身上的伤口,带来一阵阵尖锐的疼痛。但没有人抱怨,甚至无人呻吟,所有人都紧绷着神经,警惕地注视着车窗外飞速后退的、被夜色吞噬的丛林阴影。陈野紧紧攥着口袋里那枚小小的U盘和膝上那个沉重的手提箱,这两样东西仿佛带着滚烫的温度,灼烧着他的掌心。成功窃取证据的短暂兴奋,早已被身后可能存在的追兵和前方未知的危险所取代。
“再坚持一下,绕过前面那个山坳,就进入相对安全的缓冲带了。”负责驾驶头车的队员,声音干涩地安慰着大家,也是给自己打气。
车厢内弥漫着血腥、汗水和硝烟混合的刺鼻气味,还夹杂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压抑喘息。老刀简单包扎着手臂上的伤口,山鹰则咬着牙,用绷带死死勒住大腿上不断渗血的弹孔。铁头和其他队员虽然伤势较轻,但连续的高强度战斗和精神紧绷,也让他们的脸上写满了疲惫。
然而,就在头车即将驶出狭窄山坳,前方视野稍微开阔的刹那——
异变再生!
“砰!”
一声极其突兀、并非来自己方武器的狙击步枪轰鸣,撕裂了夜的寂静!
紧接着!
“噗——哗啦!!”
头车的前挡风玻璃瞬间炸开一个蛛网状的裂痕,中心是一个触目惊心的弹孔!驾驶员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警告,头颅就如同被重锤击中的西瓜般爆开,红白之物溅满了整个驾驶室!
失控的车辆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声,猛地向一侧山壁撞去!
“敌袭!!”陈野的嘶吼与车辆撞击山壁的沉闷巨响几乎同时响起!
“砰!砰!砰!”
更多的狙击枪声从前方和侧翼的山坡上响起,精准而致命!子弹如同长了眼睛般,专门瞄准车辆的引擎、轮胎和车窗!
“下车!找掩护!”陈野一脚踹开有些变形的车门,抱着手提箱翻滚而出,顺势躲到了一块凸起的岩石后面。老刀、山鹰等人也反应极快,在车辆彻底失去控制前,纷纷强行开门跳车,寻找最近的掩体。
“哒哒哒哒——!”
几乎在狙击枪响的同时,更加密集的自动武器火力从前方和两侧的山林黑暗中泼洒而来!子弹如同疾风骤雨,瞬间将两辆越野车和他们藏身的区域笼罩!打在车身上发出叮叮当当的爆响,打在岩石和泥土上,溅起无数碎屑!
这火力!这精准度!这战术配合!绝不是“蝰蛇”那些乌合之众!甚至比他们之前遭遇的“黑箭”精锐和“钢脊”小队还要专业、还要冷酷!
“是雇佣兵!”老刀躲在岩石后,听着子弹呼啸而过的声音和对方极其有节奏的、交替掩护推进的脚步声,瞬间做出了判断,“他妈的!是冲着‘黑箭’那笔暗花来的!”
陈野的心猛地沉了下去!最糟糕的情况发生了!他们刚刚经历一场恶战,人困马乏,弹药消耗大半,却在这撤退的途中,被一支以逸待劳、装备精良、目的明确的国际雇佣兵小队堵了个正着!对方显然是早就得到了消息,或者一直在这片区域搜寻,被中转站激烈的交火吸引了过来,在这里布下了致命的陷阱!
“各自为战!互相掩护!向右侧山坡突围!那里林子密!”陈野在枪林弹雨中对着耳机大吼,同时探出枪口,凭借感觉向一个火力点猛烈扫射,暂时压制了一下对方的攻势。
战斗在瞬间就进入了白热化!这支雇佣兵小队人数大约在十二到十五人,战术素养极高。他们利用地形优势,形成了完美的交叉火力网,狙击手持续进行精准压制和点名,突击手则分成几个小组,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从两翼快速包抄过来,试图将他们彻底围死在这片狭窄的山坳出口。
“砰!”苏清月不在,缺乏远程精确打击的弊端立刻显现。一名躲在车后试图用步枪还击的队员,刚露头就被不知从哪里射来的狙击子弹掀开了头盖骨,一声不吭地栽倒在地。
“阿杰!!”他身旁的另一名队员目眦欲裂,刚想冲过去,却被一阵更加猛烈的机枪扫射逼了回来。
“别冲动!节省弹药!精准射击!”陈野心如刀绞,却只能强迫自己冷静,厉声喝道。他们不能和对方拼消耗!
铁头试图用那挺从车上抢救下来的pKm机枪建立火力点,但他刚打出一个短点射,立刻就招致了至少三个方向的集火射击,子弹打得他藏身的岩石碎屑乱飞,根本无法有效压制。
“野哥!他们人太多了!火力太猛!我们被钉死了!”铁头在频道里怒吼,声音带着一丝绝望。
山鹰拖着伤腿,凭借猎人的本能,不断变换位置,用精准的点射勉强延缓着侧翼敌人的推进速度,但他自己也被一枚跳弹击中了肩胛,动作明显迟缓下来。
老刀则利用丰富的经验,不断投掷出仅剩的烟雾弹,试图遮蔽对方的视线,为突围创造机会。但对方显然也配备了热成像之类的设备,烟雾的效果大打折扣。
绝望的气息开始弥漫。这支雇佣兵小队像是一台精密的杀戮机器,冷静而高效地压缩着他们的生存空间。每一声枪响,都可能意味着一个同伴的倒下。
“不能等死!”陈野眼中闪过一丝疯狂,他看了一眼怀中紧紧抱着的手提箱和口袋里的U盘,又看了看身边这些生死与共的兄弟,“老刀!山鹰!铁头!还有能动的,听我命令!”
他猛地从岩石后探身,将两颗手雷奋力投向正面敌人最密集的区域!
“轰!轰!”
爆炸暂时阻止了正面的攻势。
“就是现在!集中所有火力!向右侧三点钟方向,给我撕开一个口子!冲出去!”陈野声嘶力竭地吼道,第一个从掩体后跃出,手中的步枪喷吐着最后的火焰,向着右侧那股试图完成合围的雇佣兵小组发起了决死的反冲锋!
“跟野哥冲啊!”
“拼了!”
绝境之中,幸存队员们爆发出最后的血性!铁头端着机枪,不顾一切地站起身,对着右侧疯狂扫射,哪怕子弹不断从他身边掠过!老刀、山鹰和其他还能战斗的队员,也都红着眼睛,跟随着陈野,发起了自杀式的冲锋!
这一刻,没有战术,没有技巧,只有最原始、最悍勇的意志碰撞!
子弹在空中疯狂交织,不断有人中弹倒地。一名队员在冲锋途中被狙击手击中胸口,扑倒在地;另一名队员在近身格斗中,用匕首捅穿了一名雇佣兵的脖子,自己也被另一名雇佣兵从背后射穿了心脏。
鲜血染红了山坡上的杂草和泥土。每一声濒死的惨嚎,都刺激着幸存者的神经。
付出了两名队员当场阵亡、多人负伤的惨重代价后,陈野等人凭借这股不要命的狠劲,终于奇迹般地在那张严密的包围网上,撕开了一个短暂的血口!
“走!快走!”陈野一把拉起腿部中弹、几乎无法行走的山鹰,老刀和铁头则负责断后,用最后的弹药疯狂向追兵射击。
几人相互搀扶着,踉跄着冲进了右侧茂密的丛林之中。身后的枪声依旧激烈,雇佣兵们显然不甘心到手的猎物逃脱,紧追不舍。
“爆破手!布置绊雷!阻敌!”陈野一边艰难地跋涉,一边下令。
队伍中仅存的一名爆破手,迅速在撤退路线上设置了几个简易的绊发雷。
“轰!轰!”
不久后,身后传来了爆炸声和雇佣兵的怒骂声,追兵的速度明显被迟滞了。
但陈野等人不敢有丝毫停留,凭借着对丛林地形的熟悉和求生的本能,在黑暗中亡命奔逃。他们不知道方向,只知道要远离身后的死神。伤口在奔跑中崩裂,鲜血不断流淌,体力早已透支,全凭一股意志在支撑。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身后的枪声和追兵的声音彻底消失,直到黎明的微光开始透过浓密的林冠洒下,他们才在一个极其隐蔽的、被藤蔓覆盖的岩缝下停了下来。
清点人数,出发时的十人小队,此刻连同陈野在内,只剩下了六人,且人人带伤,两人重伤(山鹰和另一名队员)。牺牲了两名兄弟,才换来了这惨烈的突围。
众人瘫倒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悲伤、愤怒、疲惫、伤痛,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每一个人。
陈野靠着岩壁,剧烈地咳嗽着,看着身边仅存的、伤痕累累的兄弟,看着那两具被安置在一旁、覆盖着伪装布的同伴遗体,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和滔天的怒火在他胸中翻腾。
军火商的暗花,如同催命符,引来了这些嗅血而生的豺狼。这片土地,永远不缺想要他们命的敌人。
他紧紧握着那枚U盘和手提箱,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这笔血债,必须让“蝰蛇”和那些幕后黑手,加倍偿还!
休息了片刻,恢复了一丝力气,陈野挣扎着站起身。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必须尽快返回基地。”他的声音沙哑而疲惫,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带上兄弟,我们……回家。”
六道浴血的身影,搀扶着,背负着同伴的遗体,如同受伤的孤狼,在这黎明将至的丛林中,向着希望所在的方向,开始了更加艰难、也更加坚定的跋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