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序的手指刚触碰到匿名论坛的登录按钮,屏幕就弹出 “999 + 未读私信” 的红色提示,像一团烧得正旺的火,烫得他指尖一缩。公寓里的窗帘依旧拉得严实,只有电脑屏幕的光映在他眼底,将那些滚动的私信内容照得格外清晰 ——“默言先生,我高考志愿填了医科,可我怕自己晕血,您说我该坚持吗?”“我妈妈肺癌晚期,医生说只剩三个月,您能不能帮我看看,她还有没有希望?”“我老公出轨了,我想离婚又怕孩子受苦,求您指条明路……”
这些文字像无数根细针,从屏幕里钻出来,扎在他每一次呼吸的间隙。他点开最上面一条来自 “小星” 的私信,对方是个 17 岁的女生,连着发了 23 条消息,从 “模拟考失利” 说到 “父母吵架要离婚”,最后一句带着哭腔:“全世界只有您愿意听我说话,您说我活着是不是很没用?”
陈序指尖悬在键盘上,突然想起自己高中时也有过类似的迷茫,那时他只能对着日记本倾诉,而现在,这个陌生女孩把他当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他敲下:“晕血可以练,怕就去克服;但如果医科不是你真的喜欢,再坚持也会痛苦 —— 你的人生,该由自己的心意决定,不是别人的期待。”
发送成功的瞬间,“小星” 几乎秒回:“谢谢您!我好像突然不怕了!我会再和爸妈好好谈谈!” 后面跟着一连串流泪的表情。陈序盯着屏幕,嘴角不自觉地牵起一丝弧度 —— 这是 “神迹” 之后,他第一次感受到 “被需要” 的真实暖意,像寒冬里的一点星火,短暂驱散了心头的不安。
可这份暖意很快就被更汹涌的求助淹没。他点开 “求生机的阿明” 的私信,对方附上了母亲的病历照片,ct 片上的阴影触目惊心,文字里满是绝望:“我把所有积蓄都花在治疗上了,可医生说没用…… 您之前能让拆迁暂停,能不能也救救我妈妈?我愿意把所有东西都给您,只要她能好起来。”
陈序的指尖突然僵住。他能编织 “城东遗址” 的神迹,能预言科技发布会的参数,却连一张 ct 片上的阴影都无法消除。他盯着 “救救我妈妈” 这五个字,喉咙发紧,敲了又删,删了又敲,最后只写下:“好好陪她,别留遗憾。” 发送后,他立刻关掉对话框,不敢再看 “阿明” 的回复 —— 他知道,这句苍白的安慰,根本抵不上对方想要的 “神迹”,反而像一根荆棘,扎得自己心口发疼。
更让他窒息的是 “破碎的家庭主妇” 的私信,她详细描述了老公出轨的证据,甚至附上了聊天记录截图,最后问:“您说我该报复他,还是忍着?如果我离婚,孩子会不会恨我?” 陈序看着那些不堪入目的聊天记录,突然觉得无比荒谬 —— 他连自己的妹妹都没找到,连解毒剂的烂摊子都没收拾好,却被陌生人当成能解决家庭矛盾的 “导师”,这种错位的信任,像一顶沉重的冠冕,压得他喘不过气。
论坛里,“默言信徒群” 的人数已经突破一万,有人自发整理了 “默言语录”,将他之前的诗句、回复都奉为 “真理”;有人制作了 “默言头像”,灰色的默认图标被加上金色的光晕,成了信徒们的聊天背景;甚至有人提议 “每月初一十五,给默言先生上香祈福”,下面跟着几百条 “赞同” 的回复。
“01” 发来新的私信,附带一张照片 —— 他在自己的书房里,专门腾出一个角落,摆上了陈序写的 “城东事” 打印件,旁边放着水果、鲜花,还有一盏点燃的白蜡烛。“先生,我每天都在这里向您祈祷,希望妈妈的病能好,希望您能一直指引我们。”
陈序看着照片里的 “神坛”,突然觉得一阵头痛欲裂。他想起赵无妄用药物控制人,是赤裸裸的暴力;而他,被信徒们用 “信仰” 架在神坛上,连拒绝的权利都没有 —— 他们把他的每一句话都当成圣旨,把他的每一次犹豫都解读成 “深意”,这种 “温柔的绑架”,比赵无妄的威胁更让他恐惧,因为他知道,自己根本不是什么 “神”,只是个连自己都救不了的囚徒。
他起身走到窗边,拉开一条缝隙,冷风吹进来,让他混沌的大脑清醒了几分。楼下的街道上,有人举着 “默言先生保佑” 的牌子,慢慢走过;远处的广场上,甚至有信徒在组织 “默言祈福活动”,手里拿着打印的 “默言语录”,齐声朗读。这些画面像电影一样在他眼前闪过,他突然明白,那顶由期待和赞美编织的冠冕,根本不是荣耀,而是长满荆棘的枷锁 —— 每一根荆棘,都是信徒们的信任,也是他无法承受的重量。
手机突然震动,是 “未知” 的新私信,内容比之前更直接:“默言先生的信徒越来越多了,不知道这些人,能不能帮您做点‘实事’?比如…… 找到‘概念产物’的秘密仓库?”
陈序的心脏猛地一沉。“未知” 终于露出了獠牙,开始试图利用他的信徒 —— 赵无妄不仅想反向工程解毒剂,还想借他的 “影响力”,扩大自己的罪恶版图。他看着屏幕上还在滚动的求助私信,看着论坛里狂热的 “祈福活动”,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小丑,被信徒们当成 “神”,被赵无妄当成 “工具”,而他自己,却被困在这顶荆棘冠冕里,动弹不得。
他关掉电脑,将手机扔在沙发上,任由那些未读私信的提示灯闪烁。公寓里一片漆黑,只有他沉重的呼吸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 “默言保佑” 的喊声交织在一起。他走到镜子前,看着镜中自己憔悴的脸,胡茬疯长,眼底布满血丝,哪里有半分 “神” 的样子?不过是个被冠冕束缚、被信仰绑架的可怜人。
那顶无形的荆棘冠冕,还在他头顶闪烁着虚假的光芒 —— 满足感是短暂的,刺痛感却是永恒的。他知道,只要他还在这个论坛上,只要他还顶着 “默言” 这个 Id,这顶冠冕就永远摘不掉,而他,只能在满足与刺痛的拉扯中,继续扮演那个不属于自己的 “精神导师”,直到被荆棘扎得遍体鳞伤,或者彻底坠入深渊。
黑暗中,陈序缓缓蹲下身,双手抱住头。他第一次无比渴望回到过去 —— 回到那个还能在实验室里安静研究的日子,回到那个还没被 “共振源” 能力绑架的日子,哪怕那时有解毒剂的失败,有赵无妄的威胁,也比现在被冠冕束缚的滋味,好受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