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吴石与聂曦被秘密押解至保密局看守所,陷入与世隔绝的黑暗之时,外界的时间,才刚刚步入1950年那个看似寻常的午后。台北的天空,阳光刺眼,市井喧嚣依旧,绝大多数市民对几小时前发生在城市心脏地带的那场无声风暴,浑然不觉。
然而,在保密局总部那栋森严的大楼内,一场精心策划的舆论攻势,正紧锣密鼓地准备着。谷正文需要时间进行突击审讯,以期撬开吴石和聂曦的嘴,获取更多口供来夯实证据链。但与此同时,如此重大的抓捕行动,不可能长期封锁消息。与其让消息泄露引发猜测和混乱,不如主动出击,掌控舆论导向。于是,在毛人凤的授意下,一场旨在定性、震慑和表功的紧急新闻发布会,被提上了日程。
下午三时整,保密局大礼堂内,灯火通明,气氛凝重。长长的讲台后悬挂着青天白日旗,台下人头攒动,镁光灯闪烁不停。接到紧急通知的岛内外各大报社、通讯社的记者们挤满了会场,交头接耳,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紧张与好奇。大家都预感到,将有爆炸性的消息宣布。
三时零五分,保密局局长毛人凤在一众高级官员的簇拥下,面无表情地步入会场,走向主讲台。他身穿深色中山装,步履沉稳,目光扫过台下,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会场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这位权势熏天的特务头子身上。
毛人凤在话筒前站定,没有寒暄,直接开门见山,他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遍会场,冰冷而严肃:
“各位新闻界的朋友们,下午好。今日召集各位前来,是要向各界报告一件关乎党国安危的重大案件。”
他略微停顿,制造悬念,台下鸦雀无声,只有相机快门的咔嚓声。
“经过我保密局长时间缜密侦查,于今日凌晨,成功破获一起潜伏极深、危害极大的共党间谍案!”
此言一出,台下顿时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声和窃窃私语。记者们竖起了耳朵,手中的笔飞快地记录。
毛人凤对台下的反应视若无睹,继续用他那不带感情色彩的语调,抛出了第一颗重磅炸弹:
“本案主犯,系国防部参谋次长、陆军二级上将——吴石!”
“轰——!”
会场彻底炸开了锅!惊呼声、质疑声、相机疯狂的闪光灯,瞬间将毛人凤淹没。国防部次长、二级上将!这是何等骇人听闻的职位!共党间谍竟然潜伏到了如此核心的高层?这消息如同惊雷,震得所有人目瞪口呆。
毛人凤抬手,示意安静,待声浪稍平,他继续投下第二颗炸弹:
“同案落网的,还包括吴石的副官聂曦,以及其他多名涉案人员。”
他并没有(也暂时无法)提及朱谌之,以免暴露仍在进行的调查和舟山方面的行动。
接着,毛人凤开始为这起惊天大案进行政治定性。他的语气变得愈发严厉,用词极具冲击力:
“吴石等人,身为党国高级军政人员,深受国恩,却丧心病狂,暗中勾结共匪,利用职务之便,长期、系统性地向共党提供我最高军事机密!其行为,严重背叛了党国,背叛了领袖,背叛了全体军民!对我国家安全造成了无可估量的巨大损失!其罪行,罄竹难书!”
他挥舞着手中一份薄薄的文件夹(里面或许只有几张纸,但象征意义大于内容),义正词严地宣称:
“此案,绝非普通间谍案,而是共匪阴谋颠覆我政府、动摇国本的恶性事件!是潜伏在我心脏部位的一颗巨型定时炸弹!其危害程度,远超常人想象!”
他将此案正式冠名为“吴石案”,这个名称本身就带有强烈的符号意义和警示色彩。
随后,毛人凤话锋一转,开始表功和展示决心:
“幸赖 领袖 蒋公明察秋毫,指示我保密局严密侦办!我局同仁,秉持对党国的无限忠诚,不畏艰难,经过数月不懈努力,掌握了确凿证据,终将此一危害极大的间谍网络一举捣毁!这充分证明,任何潜伏的共匪分子,无论其伪装得多深,职位多高,最终都难逃我恢恢法网!”
他最后强调:“目前,案件正在进一步深入审讯中。我保密局必将彻查到底,追究所有涉案人员责任,以儆效尤!同时,我们也正告所有潜伏的共党分子,立即悬崖勒马,向政府自首,否则,吴石之下场,就是他们的前车之鉴!”
演讲完毕,毛人凤没有给记者提问的机会,在手下护卫下,迅速转身离场,留下一片哗然的会场。
舆论海啸
新闻发布会的内容,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在台湾岛内外激起了滔天巨浪。
全岛震惊: 消息通过电台、号外迅速传遍全岛。普通民众难以置信,高级将领竟是共谍?恐慌、愤怒、猜疑的情绪迅速蔓延。茶楼酒肆,街头巷尾,人人都在议论这起“通天大案”。
军政界地震: 国防部内部一片混乱,与吴石有过交往的官员人人自危。军方高层震动,不得不紧急开会,撇清关系,强调肃清余毒。整个台岛军政系统笼罩在白色恐怖的阴影之下。
国际关注: 消息传出海外,引起国际社会广泛关注,各方对台湾当局的内部稳定性和情报安全产生严重质疑。
定性成功: “吴石案”、“动摇国本”等词汇,通过媒体反复传播,成功地将此案定性为政治事件,为后续的严厉处置铺平了舆论道路。
毛人凤的新闻发布会,如同一场精心导演的政治戏剧,成功地将吴石被捕事件从一次秘密抓捕,升级为一场公开的、用于震慑内外、巩固权力的政治运动。它用舆论的绞索,提前宣判了吴石的“政治死刑”,也为后续更残酷的审讯和最终的判决,营造了“理所当然”的氛围。下一步,当公众的喧嚣逐渐沉淀,真正的较量,将在保密局那阴森的高墙之内,无声地展开。而吴石和聂曦,将在那暗无天日的地方,独自面对命运的终极审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