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得认真，她答得专业。
但眼神交汇间，流淌的却是远超书本内容的暗涌。
问题问完，手册合上。
厉明川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房间里投下大片阴影。
他走到门口，停下脚步，目光带着明显的欣赏：“你懂得很多。”
谢清澜站在门内，仰头看着他，“厉团长过奖了，只是恰好看过一些。”
他心里一动，又忍不住说了句：“你只管做你自己，局势再乱有……我。”
最后，他说的很轻。
谢清澜忍不住笑了，轻轻点了点头。
“明天见，清澜……”
这回他一点也不想加上什么同志，显得如此生疏。
“明川，明天见。”
谢清澜故意回了句，才关上了门。
历明川赶紧按了按，自己控制不住上扬的嘴角，恢复了平常的表情，这才转身走了。
……
第三日。
午饭时分，部队招待所的小食堂里人声稍沸。
这里比军官食堂简陋，用餐的多是来队家属和零星干部。
谢清澜正独自坐在靠窗的位置，安静用餐，忽然感觉周围嘈杂声微妙地低了几分。
她抬起头，看见厉明川端着两个铝制饭盒。
他无视了沿途家属诧异的目光，也无视了服务员欲言又止的表情。
径直走到她面前，坦然落座。
他一个团长，出现在这里本就扎眼。
他极其自然地将其中一个饭盒推给她，里面至少有一半的红烧肉，还有一半是干豆角烧肉块。
“多吃点，你太瘦了。”
他开口，语气是惯常的通知口吻，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油亮的肉块出现在谢清澜面前，与现代所食堂清淡伙食格格不入。
她抬眼，对面是男人冷硬淡定的表情，然而，竟在他耳根发现了一点微红。
那红，几乎难以察觉，却真实存在。
她拿起筷子，唇角弯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轻声问：
“明川同志，这是特意来视察招待所伙食？”
“是关心你，怕你吃不好。”
他纠正得飞快而直接，几乎是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就脱口而出。
目光与她短暂接触一瞬，便立刻垂下眼帘，埋头开始大口吃饭，仿佛刚才那句话不是出自他口。
只是那暴露在短发下的耳廓，红色迅速蔓延，变得愈发明显。
与他面无表情埋头吃饭的样子形成了巨大反差。
团团再次出来刷存在感：
【啊啊啊！他他他！他一个团长跑来招待所小食堂给你投喂军官灶的红烧肉！】
【这跟孔雀开屏有什么区别？还关心你。这么直接的吗！】
【全食堂都知道他是冲谁来的了】
谢清澜没好气地瞥了识海中的团团一眼：“你是不是太闲了？整天就知道起哄。”
自从在上个世界得知每个世界都是同一人后，这小家伙就总爱拿这事打趣她。
傍晚。
训练结束的号声刚落不久，夕阳给家属区一排排红砖房镀上一层暖金色。
就在这个一天里人流量最大，最易碰见熟人的时刻，厉明川做出了一个让所有暗中观望者瞠目的举动。
他直接陪着谢清澜，在家属区的主干道上并肩散步。
美其名曰，提前了解一下家属区的环境。
谢清澜已经预料到了，两人一同出现会引发的关注。
提前换下了那身过于洋气精致的连衣裙，只穿着一件款式最简单的白衬衫和一条线条利落的黑西裤。
但那份由内而外的书卷气与从容仪态，在满是蓝灰工装和军装的人群中，依然格外出挑。
厉明川则是一身尚未换下的训练服，带着尘土与汗气，身姿笔挺如松。
他并不刻意贴近。
但始终保持着一个微妙而充满保护意味的距离。
走着走着，他状似随意地开口，目光扫过路旁两种制式的家属房：
“你觉得住带院子的平房好？”
“还是住楼房里好？”
这个时候楼房其实不多，大多是带院子的平房。
谢清澜微微一怔，没想到他会问这个，侧头看他：“你呢？你喜欢哪种？”
他喉结不明显地滚动了一下，视线投向远处一排安静的小院，声音低沉了几分：
“小院子吧，安静，接地气。”
“以后也方便自己改造，多垒个花坛，或者……”
他顿了顿，声音更沉，意有所指，“多打几个书架放着也方便。”
这话像一颗小石子，轻轻投入谢清澜的心湖。
他这是在用含蓄的方式，告诉她。
我知道你是谁，我接受，并且愿意为你准备好容纳你一切的空间。
谢清澜没有立刻回答。
她唇角微扬，目光落在远处那些沐浴在夕阳余晖中的小院上。
那里，或许就是他们未来的家。
看着眼前的光景，她不禁觉得这个年代的恋爱方式别有韵味。
再热烈的情意，也都小心翼翼地藏在含蓄的举动里。
这时，有相熟的军官投来目光，甚至主动打招呼：
“厉团长，散步呢？”
他都会停下脚步，格外郑重地微微侧身，看向谢清澜，用清晰的语气介绍：
“是。这位是谢清澜同志。”
若有性子热络的嫂子忍不住好奇，笑着多问一句：“谢同志是来探亲的？以前没见过呀？”
厉明川总会抢先一步，在谢清澜开口前应答。
他语气平稳，却字字砸地有声：“清澜同志最近在这边休养，由我负责照顾。”
他的目光会随之淡淡扫过发问者和周围悄悄竖起耳朵的人，那眼神里的警告意味混合着团长固有的威严。
潜台词清晰无比。
这人，是我厉明川安置的。
归我管，你们看见就行。
别多问，更别瞎传话。
他这种毫不避嫌，甚至堪称高调的主权宣告。
消息一出，整个家属院都炸了。
要知道，这可是个下辖三个团的满编步兵师，而厉明川，是全师唯一一位未婚的团长。
他家世好，眼光高，早就是家属们眼里最抢手的香饽饽，多少人说媒都碰了钉子。
如今竟被一个外来的女同志拿下，这消息怎能不让人疯狂八卦？
窃窃私语在他们身后蔓延。
但所有议论在触及厉明川一脸凶相时，都自觉地压低了音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