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雾像浸了水的棉絮,沉甸甸地压在胸口,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刺骨的冰凉和挥之不去的铁锈味。被老人拖回来的那个“蝰蛇”哨兵瘫在岩石后,像一袋破布,脖颈以一个不自然的角度歪着,已然没了气息。老人脸上溅到的血点被他胡乱擦去,只在深刻的皱纹里留下几道暗红的沟壑,让他本就沧桑的脸更添了几分煞气。
陈萱握着那把冰冷的军用匕首和两个沉甸甸的弹匣,感觉金属的寒意正顺着指尖往心里钻。她看了一眼地上那具尸体,胃里一阵翻搅,强迫自己移开视线,落在昏迷不醒的林海身上。
他的情况似乎更糟了。高烧让他的皮肤烫得吓人,呼吸微弱而急促,像是随时会断掉。更让人心悸的是,他左臂伤口周围敷着的暗绿色草药下,那灰白色的荧光非但没有减弱,反而像是被什么东西刺激了,搏动的频率加快了一丝,范围也似乎隐隐扩大,甚至蔓延到了肩膀附近!
“他……他好像更严重了!”陈萱的声音带着哭腔,无助地看向老人。
老人蹲在林海身边,枯瘦的手指隔着布料,轻轻按在伤口上方红肿的皮肤上。他的眉头死死锁住,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血丝和一种近乎绝望的凝重。他能感觉到,皮肉之下,那些该死的菌丝正在变得更加“活跃”。
“……离那‘心脏’远了……但‘祂’的根……还在往他身子里扎……”老人嘶哑的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带着一种无能为力的痛苦,“……像是在……找他身上的……什么东西。”
找东西?陈萱猛地想起林海昏迷前死死攥着钥匙、差点被菌核控制的情景。难道是那把钥匙?这诡异的菌类,不仅在侵蚀他的身体,还在试图获取他身上的某样物品,或者……信息?
这个念头让她不寒而栗。
就在这时,一直昏迷的林海,身体突然剧烈地抽搐了一下!他猛地睁开眼,瞳孔依旧是涣散的,被灰白的光芒占据大半,但嘴里却发出了一声模糊而清晰的呓语:
“……钥匙……不能给……”
伴随着这声呓语,他胸前的衣物下,那把造型古朴的钥匙,竟然再次散发出微弱的、与伤口处荧光同源的灰白光芒!虽然只是一闪而逝,却清晰地落入了紧盯着他的陈萱和老人眼中!
钥匙和菌类,以及林海体内的感染,这三者之间,果然存在着某种诡异的联系!
老人看着那短暂亮起又熄灭的钥匙轮廓,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甚至比刚才杀掉哨兵时更加阴沉。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事情,嘴唇哆嗦着,喃喃道:“……果然……‘祂’……想要……回去……”
回去?回哪里去?石屋?还是菌核?
没等陈萱细想,山谷外,浓雾的深处,隐隐传来了几声短促而模糊的呼喝,以及更加清晰的、靴子踩踏碎石的声音!不止一个!
“他们发现哨兵出事了!”陈萱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老人猛地站起身,眼中的绝望和痛苦被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取代。他看了一眼气息奄奄的林海,又看了一眼手中从哨兵身上搜来的、型号老旧的冲锋枪,猛地将枪塞到陈萱手里。
“你……带他走!”他嘶哑地命令,指向与谷口浓雾相反的方向,那边是更加陡峭、植被相对茂密的山壁,“……往那边……爬上去……能躲!”
“那你呢?!”陈萱接过冰冷的冲锋枪,手臂一沉,急声问道。
老人没有回答,只是弯腰,用那双布满老茧和伤疤的手,开始将地上那个哨兵的尸体往谷口方向拖行,试图制造出他们往那边逃离的假象。他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迟缓。
陈萱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他要留下断后!用自己这把老骨头,去引开追兵,为他们争取一线生机!
“不行!一起走!”陈萱抓住他的胳膊,声音因恐惧和激动而尖利。她无法想象留下老人独自面对那些武装到牙齿的“蝰蛇”成员会是什么下场。
老人猛地甩开她的手,力道之大,让她踉跄了一下。他回过头,那双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她,里面是前所未有的严厉和一种不容置疑的托付。
“走!”他只吼出这一个字,声音嘶哑欲裂,带着血沫子味儿,“保住他……保住钥匙!走啊!”
他不再看她,继续拖着尸体,义无反顾地走向那片杀机四伏的浓雾,佝偻的背影在雾气中显得异常单薄,却又像一块即将投入激流的礁石,带着粉身碎骨的决绝。
陈萱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浓雾边缘,泪水模糊了视线。她知道自己必须做出选择,没有时间犹豫了!
她一咬牙,将冲锋枪背在身后,用尽全身力气,将昏迷的林海架起,拖着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奔向老人指的那片陡峭山壁。
身后,浓雾中隐约传来了几声枪响,以及更加嘈杂的呼喊和脚步声。
陈萱不敢回头,咬着牙,拖着林海,手脚并用地开始向山上攀爬。岩石冰冷湿滑,荆棘划破了她的手掌和脸颊,但她感觉不到疼痛,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爬上去!活下去!不能辜负了那份用生命换来的机会!
林海的身体沉重得像块石头,左臂伤口的荧光在昏暗的光线下诡异地闪烁着,仿佛在与远处雾中的枪声遥相呼应。
生与死的天平,在这一刻,系于这浓雾笼罩的悬崖之上,系于一个老人赴死的决心,和一个女子求生的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