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栩的意识陷在江南晨雾里,像被浸了水的棉絮,沉得挪不开脚步。她看着那个叫沈清玄的青年蹲在苏府朱红门前,青布长衫的下摆沾着青石板缝里的泥水,手里攥着半朵蔫掉的荷花 —— 花瓣边缘卷着焦边,是被清晨的露水浸得失了生机,像他眼底的光,一点点暗下去。
唢呐声还在巷口回荡,那是送亲队伍远去的余音,喜庆里裹着刺人的凉。沈清玄慢慢抬起头,望着苏府门楣上 “囍” 字的金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荷花的花茎,直到花茎被捏得变形,渗出淡绿色的汁液,沾在他的指缝间,像没擦干净的泪。
“阿栩……” 他又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声音轻得像雾,却带着能砸疼人的重。林栩站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能看清他耳后那道细小的疤 —— 和沈砚之耳后的疤一模一样,只是更浅些,像是刚愈合不久。她突然想起沈砚之曾说过,他小时候爬树摔下来,耳后磕到了石头,留下了这道疤,原来这道疤,从前世就跟着他。
沈清玄慢慢站起来,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后背撞到了巷口的老柳树。树皮粗糙的纹理硌着他的脊背,他却像没知觉似的,只是盯着苏府的大门,仿佛下一秒阿栩就会穿着嫁衣跑出来,笑着对他说 “青玄,我等你好久了”。可大门紧闭,只有门环上的铜兽,冷冷地看着他,像在嘲笑他的迟来。
林栩想走过去,想告诉他 “别等了,她不会出来了”,可她的脚像被钉在原地,喉咙里也发不出声音。她只能看着沈清玄从袖袋里掏出一块淡绿色的手帕,手帕边缘绣着一朵小小的荷花 —— 那是阿栩给他绣的,她记得在之前的碎片记忆里,阿栩坐在林府的别院,指尖拈着丝线,笑着说 “青玄,我给你绣块手帕,以后你看到荷花,就想起我”。
沈清玄把荷花轻轻放在手帕上,小心地包起来,放进怀里,紧贴着心口的位置。他又看了一眼苏府的大门,转身往巷外走,脚步很慢,像在数着青石板的纹路,每走一步,都像是在跟过去的自己告别。巷口的卖花姑娘还在吆喝,手里的荷花新鲜水灵,和他怀里的那朵,判若两人。
“公子,买朵荷花吧?刚摘的,新鲜着呢!” 卖花姑娘笑着问他。沈清玄停下脚步,看着那些荷花,眼底闪过一丝恍惚,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很快黯淡下去。他摇了摇头,声音沙哑:“不用了,我等的人,已经不需要了。”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巷口,晨雾渐渐把他的身影裹住,只留下青石板上,几滴没干的露水,像谁掉的泪。
林栩跟着他走出巷口,看到他沿着河边的小路走,河边的柳树垂着绿丝绦,拂过他的肩膀,像在安慰他。他走到一座石桥上,停下脚步,望着河里的荷花灯 —— 那是送亲队伍留下的,灯上画着 “囍” 字,顺着水流慢慢漂远,最后消失在雾里。
“阿栩,我来晚了……” 沈清玄靠在石桥的栏杆上,肩膀微微颤抖,终于忍不住哭出声。他的哭声很轻,被风吹得散在雾里,却像针一样扎在林栩心上。她突然想起沈砚之,想起他在医院守着她时,眼底的红血丝,想起他笨拙地给她喂水,想起他说 “我不会再让你等”—— 原来他怕的,从来都不是等待本身,而是像前世一样,错过那个想等的人。
雾越来越浓,沈清玄的身影渐渐模糊,林栩的意识也开始晃。她想抓住他,想告诉他 “这一世,你不会再错过”,可眼前的画面突然扭曲,河边的柳树变成了青云观药房的窗棂,荷花灯变成了窗边挂着的纸鹤,沈清玄的哭声,变成了沈砚之焦急的呼唤。
“林栩!林栩你醒醒!”
林栩猛地睁开眼,看到沈砚之坐在床边,手里拿着一块拧干的毛巾,眼底满是担忧。窗外的阳光透过窗棂,照在他的脸上,他耳后的那道疤,在阳光下清晰可见。林栩的眼泪突然掉下来,她抓住沈砚之的手,摸到他掌心的温度,才敢确定这不是梦 —— 他在,他没有错过她。
“沈砚之……”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你没走,对不对?”
沈砚之赶紧用毛巾帮她擦眼泪,动作轻柔得像怕碰碎她:“我没走,我一直在这儿。是不是做噩梦了?哭得这么凶。”
林栩摇了摇头,把脸埋在他的手心里,感受着他的温度:“不是噩梦,是…… 是我看到你了,看到你等了一个人好久,等得好苦。”
沈砚之愣住了,随即握紧她的手,指尖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我不用等了,我找到你了。”
这时,门外传来马明宇的声音,他抱着笔记本,脚步很轻,像是怕吵到林栩:“沈总,林栩姐醒了吗?王教授说该换药了。”
沈砚之回头应了一声:“醒了,你让王教授等会儿,我先陪她缓一缓。” 他转回来,看着林栩,眼底满是温柔:“别想了,好好休息,等你好点了,我们去看师父,他昨天手指动了,王教授说快醒了。”
林栩点点头,靠在枕头上,看着窗边的纸鹤。阳光照在纸鹤上,翅膀上的符纹泛着微光,像前世沈清玄怀里的那块手帕,藏着说不尽的牵挂。她知道,前世的错过已经无法挽回,但这一世,她不会再让他等,不会再让荷花开满池,却等不到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