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栩刚平复下呼吸,意识又被一股熟悉的荷香裹住 —— 不是青云观药房的药香,是江南水乡独有的、混着水汽的荷香。她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一座荷池边,池子里的荷花开得正盛,粉白相间的花瓣映着夕阳,像撒了一地的碎金。
池边的柳树下,坐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穿着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手里拿着一块淡绿色的手帕,正小心地擦拭着。老人的背很驼,动作也很慢,每擦一下,都要歇口气,像是耗尽了力气。林栩走近了些,才看清老人的脸 —— 那是老了的沈清玄,眉眼间还能看出年轻时的轮廓,只是眼角的皱纹深得能夹住水汽,眼底的光也变得浑浊,只有在摸到手帕上的荷花时,才会闪过一丝温柔。
“阿栩,今天荷花开得真好,你看到了吗?” 老人轻声说,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却带着小心翼翼的温柔。他把手帕放在膝盖上,从旁边的竹篮里拿出一个小小的荷花灯,灯上没有 “囍” 字,只画着一朵小小的荷花,和手帕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林栩站在他身后,看着他慢慢点亮荷花灯里的蜡烛,动作很轻,怕把灯纸碰破。蜡烛的光映在他的脸上,把皱纹里的阴影都照亮了,也照亮了他左手上的一道疤 —— 那是年轻时为了保护阿栩,被猎户的箭划伤的,这么多年过去,疤痕还在,像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阿栩,我又来看你了。” 老人把荷花灯放进池子里,看着它顺着水流漂远,眼神追着灯影,像是在追着遥远的过去。“我守着这片荷池,守了三十年了,你说过,你喜欢荷花,我就每年都种,每年都给你放灯,你看到了吗?”
林栩的眼泪又开始掉,她想告诉他 “我看到了,阿栩也看到了”,可她还是发不出声音,只能看着老人坐在池边,一遍遍地抚摸手帕,一遍遍地念着阿栩的名字,像在跟老朋友聊天,又像在跟自己的执念对话。
夕阳渐渐沉下去,把天空染成了橘红色,荷池里的荷花灯也越来越远,最后变成了一个小小的光点,消失在暮色里。老人慢慢站起来,踉跄了一下,赶紧扶住柳树的树干,才没摔倒。他看着荷池,轻轻叹了口气:“阿栩,我老了,走不动了,明年…… 明年可能不能给你放灯了。”
他从袖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木盒,打开来,里面放着半朵干枯的荷花 —— 那是他当年在苏府门前捡的,这么多年过去,荷花已经变成了深褐色,却被他小心地保存着,像宝贝一样。“这是你嫁人的那天,我掉在地上的荷花,我捡回来了,一直带在身边,就像你一直在我身边一样。”
老人把木盒和手帕放在一起,小心地抱在怀里,慢慢往池边的小木屋走。小木屋很简陋,屋顶上盖着茅草,窗户上糊着旧纸,屋里的桌子上,放着一个小小的牌位,上面写着 “吾妻林阿栩之位”—— 没有生卒年份,只有这六个字,却藏着他一辈子的牵挂。
林栩跟着他走进木屋,看到桌子上还放着一本翻开的书,书页已经泛黄,上面写着 “沈清玄与林阿栩”,字迹歪歪扭扭,像是用尽全力写的。她凑近一看,才发现上面写的不是故事,是沈清玄每天的日常:“今日荷花开了三朵,阿栩应该喜欢”“今日下了雨,荷池里的水涨了,我给你放的灯没被冲走”“今日遇到卖花姑娘,她问我要不要买荷花,我说不用了,我等的人,在心里”。
老人坐在椅子上,抱着木盒和手帕,慢慢闭上眼睛,嘴角带着一丝淡淡的笑,像是看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林栩看着他的胸口慢慢不再起伏,眼泪掉在衣襟上,冰凉冰凉的 —— 他走了,带着对阿栩一辈子的牵挂,走了,在荷花开得最好的季节,在他守了三十年的荷池边。
“阿栩…… 我来陪你了……” 老人最后轻声说,声音轻得像一缕烟,散在空气里。
林栩的意识突然被一股力量拉回,眼前的木屋、荷池、老人,都变成了青云观药房的景象。她猛地坐起来,大口大口地喘气,额头上全是冷汗,沈砚之赶紧扶住她,递过一杯温水:“林栩,你怎么了?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林栩接过水杯,手还在抖,她看着沈砚之,看着他眼底的担忧,看着他耳后的疤,看着他手里的水杯 —— 这是现世的沈砚之,是她的沈砚之,不是那个守了一辈子荷池的沈清玄。她突然抱住他,哭出声:“沈砚之,谢谢你,谢谢你找到我,谢谢你没有错过我。”
沈砚之愣住了,随即轻轻抱住她,拍着她的背安抚:“傻瓜,我们本来就该在一起,没有错过这一说。”
马明宇抱着笔记本走进来,看到这一幕,赶紧转过身:“啊对不起对不起,我什么都没看见!王教授说你的药熬好了,我放门口就走!”
林栩靠在沈砚之的怀里,听着他的心跳声,感受着他的温度,心里的疼慢慢散去。她知道,前世的沈清玄有太多的遗憾,太多的等待,但这一世,她不会再让沈砚之经历这些。她会陪着他,陪着他练阵,陪着他对付黑教主,陪着他看每一年的荷花,直到荷花开满池,直到他们都老了,也不会再分开。
沈砚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轻声说:“别难过了,前世的遗憾,是为了让我们这一世更珍惜彼此。等你好点了,我们去江南,去看荷池,去看看沈清玄守了一辈子的地方,告诉他,我们没有错过。”
林栩点点头,擦干眼泪,看着窗边的纸鹤。阳光照在纸鹤上,翅膀上的符纹泛着微光,像在回应她的话。她知道,这一世,他们会好好的,会把前世的遗憾,都变成今生的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