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臻从慈恩寺出来,坐着马车回到卫尉寺衙署,瞧见大堂中一众属吏在忙碌,还有几名不熟识的属吏。
卫尉寺卿于忠拿着一沓文书走过来,低声说道,“康少卿,这是异良人和金吾卫整理的一份名单,名单上有八十五人,这些人曾是望海楼的常客,你看看认识几个?”
康臻心存疑惑,接过文书看了两遍,摇摇头,“于大人,下官对望海楼不熟悉,并不认识这些人。听闻异良人和金吾卫抓捕的人犯皆在牢狱中,名单上的八十五人有漏得吗?”
于忠抢过他手中的文书,“就是给你看看,本官要把这份名单交给刑部,这些人不日会移交刑部酌情定罪。户部会派人来卫尉寺查五年来的衙署出入库账目,你好好配合。”用凌厉的目光瞪着他,“这是户部的例行查账。”
康臻扫视大堂,瞧着正在忙碌的属吏,心里一直在发慌。
于忠拿着一沓文书,扭头望着康臻,突然想起今日早朝和萧政的闲聊,萧政再一次提及卫尉寺的内奸,还递上一份出入望海楼的人员名单以此试探康臻,暗自思量:“查账之事交给户部来办,但这个康臻身为少卿,言行异常,果然有问题。”
卫尉寺主簿温宜凡身穿官袍慢步走到康臻面前,低声发问,“康少卿,今日于大人行为怪异,怕是有大事要发生。你知道吗?”
康臻冷笑三声,“温主簿,温大人,今日卫尉寺这么忙,你还有心思琢磨这些事。武库署和兵器署受北苑武库军械案牵连被抓走那么多属吏,先去忙!先去忙!”
此时的卫尉寺确实很忙,户部派人进驻卫尉寺查五年来的账目,新任卫尉寺卿于忠每日想着如何调整和清理一众属吏。
午时刚过,萧政从尚书省来到刑部大牢,前面便是关押程义泽的牢房,此时舞阳侯萧越早已在牢房门前等候多时,刑部捕头安河领着两名衙役在旁等待。
陈缇和宋妍站在萧政身后,萧政瞥见程义泽躺在牢房的木榻上睡觉,心中有一股怒气,迈着大步进入牢房,大声喊,“程大公子,这几日过得挺好啊!”
程义泽假装没听到,将头撇到一侧,不想回话。
萧政冲着站在牢房外的萧越招手,“二郎,来把程公子带出去审,三十种刑具挨个试一遍。”
“啊!”程义泽一骨碌坐起身,右手指着面前之人,“萧政,你太过分了!说好了不用刑,你这出尔反尔啊!本公子无罪啊!”
萧政从衣袖中掏出一沓文书放在木榻上,“程大公子,你睡得挺香啊!来看看这是曾出入过望海楼的常客,是否有你认识的人?”
程义泽先整理头发,接过一沓文书,冷哼道,“若本公子提供线索,能否提前出狱?”随手翻看着一沓文书,手指文书上的一串串名字,“这些人确实是望海楼的常客,有些嗜赌,有些去看热闹。”
“这份名单上的人皆在牢狱中,是否有遗漏?”萧政低声问,“只要你提供线索,本王会酌情考虑。”
程义泽将手中的文书放在他手中,“有两个人不在名单上,一个是张武,一个是朱挺,这两人是行商,就是韩烬介绍给本公子的人。张武和朱挺平日会涉猎兵器铸造,资财殷实,和韩烬相熟。望海楼被查抄后极少出门。”
萧政点着头,继续追问,“你可愿诱捕这两人?只要你愿意诱捕张武和朱挺,现在就可以出狱,但本王不能保证你的安全。”
程义泽紧攥双拳,沉思片刻,暗自思虑:“现在还是先出去,若待在这里,什么都不能干。只要能出刑部大牢,随身配一个护卫,定能保护本公子。”
“本公子愿意!”
此时萧政满意地点头,冲着站在牢门外的右骁卫校尉陈封招手,“陈校尉,你进来!”
陈封轻轻推开牢房门,一步步走近前,躬身施礼,“萧将军,卑职来迟!”
“陈校尉,程义泽公子愿意协助右骁卫诱捕行商张武和朱挺,今日必须把这两人缉拿入狱。”萧政大声喊。
陈封点着头,拉着程义泽走出刑部大牢去行动。
萧政和萧越站在牢房中扫视着,萧越低声问道,“大哥,程义泽能行吗?若此次诱捕成功,你会让他去禁军吗?”
“不是我的本意,这是成国公的意思。若按照本王的意愿,这小子就该在牢房多待几日,磨一磨他身上的纨绔之气。”萧政冷笑道,轻拍着他的手臂,“但愿能抓到张武和朱挺,这两人和韩烬相熟,只要韩烬开口,案子便能快速勘破。陛下那边还有一个月的破案期限。”
萧越嘟着嘴,继续说,“大哥,你当真不喜欢晋衡这个监察御史!晋衡审案颇有章法,曾在颍州任法曹参军。”
“二郎,你是否想过一件事?韩烬为何不肯吐口,还故意攀咬程义泽,这其中定有隐秘。张武和朱挺是韩烬熟识的旧友,定然知晓韩烬的隐秘之事。惟有程义泽知晓张武和朱挺的隐秘,譬如住处,习惯。但愿程义泽此次能帮上忙。”萧政闻到牢房中的发霉味道,“刑部牢房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待的地方,这味道太难闻。”
萧越无奈地陷入沉思,大声说道,“大哥,我去贴身保护程义泽。”
萧政默默许可此事,凑到他耳边低语几句,“就这么办!一定要抓住张武和朱挺!”令宋妍陪着萧越去协助程义泽。
萧政领着陈缇来到刑部大牢门口,王府护卫韩通骑马赶到刑部大牢门前,将一张纸条递给陈缇,然后骑马离开。
陈缇将纸条递给萧政,低声说道,“今日康臻去了慈恩寺会见顺阳王,前后闲聊半个时辰,后回到卫尉寺。”
萧政看了一遍纸条,暗自思量:“康臻和顺阳王是何种关系?顺阳王周欣竟然把手伸到卫尉寺,康臻还真是手眼通天呐。”轻甩衣袖,冷笑道,“派人盯着崇仁坊顺阳王府!”
“陈缇,这两日晋衡审案是否有进展?”
陈缇干咳一声,摇摇头,“晋御史一直在审,好似没什么进展,若有进展,定会来请功邀赏。王爷兼任尚书右丞,一句话便能决定晋御史的功劳。”
萧政冷冷一笑,“这个晋衡品性低劣,善攀附钻营,本王不敢与这样的人亲近来往,只要此次查案不惹出大祸就行。千万别再出第二个喜好投机钻营的萧碧岚。”这才是他的心声。
“今日本王去一趟东市东来茶楼,东来茶楼是慕容恪转赠的茶楼,平日营收颇丰,今日去品品茶。”萧政扭头看了一眼陈缇,“去约一下军器监少监裴韶!今日申时四刻在东市东来茶楼二楼甲号雅间。你亲自去传信。今日本王独自骑马去东市!”
陈缇领命离开刑部大牢去军器监传信。
萧政整理好衣袍,一扭头瞧见刑部捕头安河,“安捕头,此案审讯期间一众人犯的消息不得外泄,看好每一个人犯,除了于旌,余下的人犯皆可动刑审讯。若有人敢外泄,本王绝不轻饶。盯好监察御史晋衡,不能把人犯打死,一旦闹出人命本王无法向陛下交代。”
安河躬身行抱拳礼,低声回禀,“不瞒王爷,小人第一次见到像王爷这样爱护我们这些人的大官,定不敢辜负王爷的重托。”
萧政满意地点头,撂下一句话,“这世上还是只有一个忘恩负义的萧碧岚啊。本王定不会亏待你!”
捕头安河亲自送萧政离开刑部,望着他骑马离开的身影,忍不住点头,“世上确实只有一个恶贼萧碧岚,依然有更多善良之人。”想起河东萧氏二十多年来在兴安城的绝佳口碑,“河东萧氏清誉太高,一般人还真攀不上萧氏。”
正如安河想得那样,河东萧氏在兴安城在大荣久负盛名,其根基深厚,与大荣皇室关系亲密,乃是大荣为数不多的顶级世家大族。
萧政独自骑马赶往兴安城东市东来茶楼,一路上并未引起他人过多的关注,第一次感受到平民百姓的日常生活,从朱雀街东第三街转到东市,瞧着街市上来来往往的行人,正好从东市天成医馆门前经过,又向前继续走,一直到东来茶楼门前,将马拴在大门前的栓马石柱上,抬头扫视着东来茶楼的匾额,开心地点头,“看来慕容恪当年确实是经商天才,一个茶楼经营得这么好。”先整理好身上的紫袍金玉带,迈着大步走向茶楼大门。
茶楼大门前一位小厮笑着走上前,恭敬地行礼,“这位大人,怎么称呼?”
萧政笑着点头,从衣袖中掏出一块武平王府玉令牌,“本官姓萧,认识这块令牌吗?东来茶楼是本官的产业。本官已订购二楼甲号雅间。”
这名小厮瞧不清楚玉令牌,大声嚷嚷,“你是谁啊?即便你是官,亦不能胡说八道。”
“你去把茶楼掌柜叫过来!本官很生气!”
这名小厮冷哼三声,扭头去请茶楼掌柜严三明。
不出一刻钟,严三明身穿灰色衣袍慢步走出茶楼大门,瞧见萧政,恭敬地施礼,低声问:“你是萧将军?”
“你认识本官?”萧政一脸疑惑。
严三明恭敬地施礼,“在下第一次见萧王爷,慕容将军曾给我们看过萧碧海将军的画像,王爷与萧碧海将军长得一模一样,刚才小厮说起看过的玉令牌,在下一听便知是武平王府的玉令牌,二楼甲号雅间已备好。”
萧政笑着点头,“严掌柜很有见识,本王今日在二楼甲号雅间会见军器监裴韶少监,嘱咐小厮多问一句。今日本王穿着紫袍,这小厮竟然还敢质疑。本王在兴安城不太出名,也没几个人认识。”
严三明不停地道歉,亲自领着萧政上二楼甲号房间,“严掌柜,若有人敢来茶楼闹事,可直接找巡街的兵士帮忙,一旦碰上硬茬,直接报本王的名号。”
严三明一味地点头答应,轻轻推开二楼甲号雅间房门,“王爷,请进!”
萧政迈着大步进入雅间,扫视一圈,满意地点头,“布置得不错,还有牡丹屏风,”一屁股坐在桌案前,“待军器监少监裴韶赶到,直接领进来。先上一壶兴安红茶,本王慢慢等。”
严三明恭敬地答应,缓慢地退出雅间,想起二楼乙号雅间依然有贵客,这个贵客是程义泽,萧越和宋妍躲在雅间屏风后面等着缉拿人犯,右骁卫校尉陈封领着十名兵士坐在一楼大堂品茶。
一个时辰后,军器监少监裴韶身穿白色衣袍进入二楼甲号雅间,先是冲着萧政施礼,“萧王爷,下官来迟,望王爷恕罪。”
萧政微笑着点头,拉着裴韶坐下来,倒了一杯兴安红茶递给他,“先喝茶!这家东来茶楼是萧家的产业,下次来只要报本王的名号有优惠。”
裴韶接过茶盏品饮两口,忍不住点头,“萧王爷,这茶清香回甘,果然是极品茶。”放下手中茶盏,“今日王爷邀约,有何要事?”
“裴大人,本王有事相问。你对韩烬了解多少?这个韩烬多和军器监有合作,是否有过倒卖军械的传闻?”
裴韶点着头,继续说道,“王爷,这个韩烬身为卫尉寺武库署令,平日和军器监多有联系,亦有合作,兴安城皆在传卫尉寺一众属吏皆在倒卖军械,这不是空穴来风,军器监平时只负责生产制造军械兵器,丢失的那九千把废弃横刀就是一个祸端。还有韩烬风评不好,总是喜欢钻营,攀附权贵,时不时会请同僚吃饭。”
萧政默默点头,端起一杯茶盏品饮两口,“北苑武库军械案正在暗查,本王已把北苑武库监事顾曦和卫尉寺武库署令韩烬缉拿入狱,就是有些人犯宁死不开口,韩烬和顾曦都是当场被抓,想抵赖也抵赖不掉。”
突然间严三明轻轻推开雅间房门,恭敬地施礼,“萧王爷,裴大人,隔壁乙号雅间有贵人在缉拿人犯,楼下有右骁卫兵士在品茶,是否要报官?”
“是哪位贵人?”萧政大声质问。“莫非是成国公府的程义泽少公子?还有舞阳侯萧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