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无归的笑还挂在嘴角,那抹凉意在我灵识里漫开时,他的手已经探进袖中。
红绳结被拽出来的刹那,我听见自己喉间发出一声闷哼——褪色的绳结上还缠着半片碎布,是妹妹七岁生日那天,她拽着我衣角说干爹编的最好看时,被桌角勾破的。
她管我叫干爹那天,我就知道。他指尖摩挲着绳结,声音像浸了水的砂纸,这根绳,迟早要勒进你心口。
殿中突然响起细碎的撕裂声。
我低头,看见那些从砖缝里爬出来的们正齐齐抬手,掌心血肉翻卷,露出和我银火灼出的轨迹一模一样的伤痕。
他们的眼睛泛着幽蓝,咧开嘴时,连牙齿都和我一般齐整:痛吗?
痛就对了......
你以为墨寒是为护道而死?叶无归往前走了一步,丹炉的火被他的影子压得矮了半截,他是想用地仙路救世人。
可人间早腐了,烂到根里的东西,救不得。
他的鞋跟碾过地面,我突然闻到一股焦糊的油腥——是母亲炒辣子鸡的味道。
紧接着,父亲在菜市场吆喝新鲜西红柿两斤五块的嗓音从头顶落下来,却变了调,像有人拿指甲刮玻璃;妹妹趴在茶几上画全家福的沙沙声,竟成了尖厉的呜咽。
我踉跄着后退,后腰撞上供桌。
那些被心控阵扭曲的记忆像蛇信子,嘶嘶舔着我的耳膜。小丰?母亲的声音突然清晰起来,带着她惯常的温和,饿不饿?
锅里留了鸡汤......
住口!我吼出声,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血珠渗出来时,殿外传来白芷压抑的闷哼。
我转头,看见门缝里漏进来的红光正剧烈起伏,像涨潮的海——她的心道印记在护我,可那光里裹着血色,显然她跪得膝盖都破了。
不是献祭......是......白芷的声音突然钻进我耳朵,带着气音的颤抖,他们要把你家人的,接到心渊门上......做成活阵眼......
闭嘴!阿影的低喝紧随其后,我看见一道青雷从门缝里窜过,封住了白芷的七窍。
她的影子在地上蜷缩成一团,可那红光仍在往上涌,像要烧穿这道雷印。
叶无归的锁链又紧了几分,我能听见血管里银火翻涌的声音。
他离我只剩三步远,黑袍下摆扫过地面时,带起一片记忆碎片——妹妹把画好的全家福举到他面前,说干爹是大英雄;父亲拍着他肩膀,说小丰就拜托你多照顾;母亲往他兜里塞煮鸡蛋,说别总吃凉的。
这些画面在我眼前闪过时,我突然想起妹妹临终前的眼睛。
她张了张嘴没出声,眼泪砸在熊耳朵上,可后来在记忆坟场里,老皮说我漏掉了一句——
干爹说......火能烧断线。
我猛地抬头。
叶无归的瞳孔在火光里收缩成线,我盯着他袖口露出的红绳,突然笑了:你不是要杀我。
他的脚步顿住。
你要我恨着你活下去。我舔了舔嘴角的血,银火顺着喉管往下沉,烧得心脉发烫,这份恨会变成心道容器的燃料,对吧?
他没说话,可指尖在袖中蜷成了拳。
我扯开病号服的领口,用指甲在手腕上划出一道血线。
鲜血滴进银火的刹那,那些被我压抑了三年的情绪突然决堤——对他的恨像浓硫酸,烧得我肺管子疼;对的信任残片像碎玻璃,扎得我心口发闷;还有最深处的惑,像团乱麻,缠着为什么是他的质问。
心控阵的幽影们突然僵住了。
他们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掌心的伤痕开始渗黑血。
叶无归的脸色变了,他终于不再端着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黑袍下的手指青筋暴起:你疯了?!
疯的是你。我把银火往林九残魂里一送,喉间滚出《地仙遗训》的禁语,焚书台下,骨不成灰,魂不归位——持火者,即为继任!
殿外的红光突然炸成一片霞。
白芷的心道印记像把刀,地贯穿了殿宇。
半透明的立在我和叶无归之间,那些幽影撞上去,像纸人碰了火,瞬间崩成灰烬。
你竟让觉醒?!叶无归的声音带着裂痕,他退到丹炉后面,黑袍一声裂开,露出胸口一道焦黑的伤痕——和我银火灼出的轨迹,分毫不差。
她不是祭品。我抹了把脸上的汗,银火在指尖跳动,她是钥匙。
他突然笑了,笑得肩膀直颤:你以为你赢了?丹炉在他身后轰然炸开,七根血钉裹着腥风窜出来,不......你只是证明了,你比我更适合成为心道容器
血钉破空声刺得我耳膜生疼。
惊云的残雷从窗口劈进来,撞开三根;阿影的雷刃擦着我脖子斩落两根;最后两根擦过我的胳膊,带起血珠,直逼心口。
我闭眼,攥紧了拳头。
叮——
金属坠地的脆响让我猛地睁眼。
那两根血钉正躺在我脚边,而我心口,不知何时凝起一层薄甲。
银火在甲面上流动,像道泪痕,泛着暖融融的光。
我伸手触碰,指尖刚碰到甲面,灵识里突然闪过一道模糊的影子——是个穿素裙的姑娘,她背对着我,抬手按在我心口,轻声说:别怕,哥哥......
血钉落地的余音还在殿中回荡。
叶无归的喘息声突然变得粗重,我抬头时,正撞进他发红的眼睛。
他盯着我心口的银甲,喉咙动了动,终于转身冲进丹炉炸开的浓烟里。
殿外传来阿影的低咒,惊云的呜咽。
我蹲下身,捡起那根褪色的红绳结。
妹妹的碎布还沾着她的体温,可此刻,绳结上的勒痕里,正渗出点点银火。
银甲还贴着心口,暖得我眼眶发酸。
我摸了摸那层薄甲,突然想起老皮说过的话——动物的灵识最纯,能看见人看不见的线。
可此刻,我分明感觉到,有根更细的线,正从甲面钻进我的灵识,轻轻,轻轻,勾住了我最深处的那缕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