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侧殿,朱婉清端坐在窗边的贵妃榻上,身着浅碧色常服,未施粉黛,任由秋月为她梳理长发。
“娘娘,陈太医来请平安脉了。”小宫女在门外通传。
朱婉清微微颔首:“请太医进来。”
陈太医提着药箱躬身而入,年约五旬,面容清瘦,眼神却十分清明。
他是太医院中为数不多精通妇科的太医,更是萧煜费心安排的可信之人。
“臣给娘娘请安。”陈太医恭敬行礼。
“太医不必多礼。”朱婉清伸出手腕,秋月立即在榻边设好迎枕,覆上丝帕。
陈太医凝神诊脉,指尖轻轻搭在朱婉清的腕间。
殿内寂静无声,只闻得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陈太医收回手,面露欣慰之色:“娘娘脉象较上月更为平稳,气血渐充,肝郁之症也有所缓解。看来臣开的方子,娘娘一直在按时服用。”
朱婉清微微一笑:“太医开的药,本宫自然不敢怠慢。”
这几个月来,她每日按时服用陈太医开的调理汤药,饮食起居也格外注意。
虽是为了暂时避孕,但确实感觉身子比从前好了许多,连带着面色也红润了不少。
陈太医从药箱中取出纸笔,一边写方子一边道:“娘娘如今的脉象,已十分适合受孕。只是...”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臣观娘娘脉象,似有双脉之兆。这是家族中有过双生子的征兆,娘娘日后若是有孕,很可能是双胎。”
朱婉清心中一震。
双生子?
这在皇室中可是极为罕见。
“此事...”她迟疑道。
“娘娘放心,双脉之象极为隐晦,若非特意探查,寻常医者很难察觉。”陈太医会意道,“臣不会在脉案中写明。”
“有劳太医了。”朱婉清松了一口气。
若是让宫中知道她可能怀双生子,只怕会引来更多的关注,于她现在的处境反而不利。
陈太医开好新方子,又道:“娘娘如今身子已调理得宜,若想受孕,随时都可以。只是双胎之孕比寻常怀孕更为辛苦,需得格外小心。”
朱婉清接过方子,看着上面熟悉的药材名称,心中五味杂陈。
三个月期限将至,她与萧煜虽已收集到不少李崇明的罪证,但还缺少最关键的一环——直接证明他毒害母亲的证据。
“本宫知道了。”她轻声道,“还请太医继续为本宫调理。”
陈太医会意:“臣明白。那臣就还是开调理气血的方子。”
送走陈太医后,朱婉清独自在殿中沉思。
秋月轻手轻脚地进来,见她神色凝重,不禁问道:“娘娘,可是脉象有什么不妥?”
朱婉清摇头:“恰恰相反,太医说本宫的身子已经调理得很好。”
秋月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低声道:“睿亲王那边还没有消息吗?”
“李崇明老奸巨猾,做事从不留把柄。”朱婉清叹息,“那日本宫从母亲妆奁中找到的纸条,虽能证明他知道幽兰殇的存在,却无法直接证明是他下的毒。”
正在主仆二人说话间,殿外忽然传来通报声:“皇上驾到!”
朱婉清连忙整理衣饰,迎至殿门。
皇帝今日心情似乎很好,满面春风地走进来。
“爱妃不必多礼。”皇帝扶起她,执手细看她的面容,“今日气色很好,看来陈太医的方子确实有效。”
“托皇上的福,臣妾感觉好多了。”朱婉清柔声道。
皇帝满意地点头:“方才朕遇见陈太医,他说你身子已无大碍,再调理些时日便可完全康复。”
朱婉清心中微紧,面上却不动声色:“是啊,太医也是这么对臣妾说的。”
皇帝拉着她在榻上坐下,状似无意地问道:“既然如此,爱妃可想过...何时为朕添个皇子?”
这话问得直接,朱婉清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朱婉清心中一沉,知道不能再推脱,只得强笑道:“但凭皇上安排。”
待皇帝心满意足地离开后,朱婉清立即修书一封,让秋月设法送到睿亲王府。
信中只写了寥寥数字:“时机紧迫,速查。”
当夜,萧煜便派人送回消息,约她三日后在云墨斋相见。
这三日内,朱婉清度日如年。
每次皇帝驾临,她都提心吊胆,生怕他提及子嗣之事。
好在边关突然传来军情,皇帝忙于政务,暂时无暇顾及后宫。
第三日,朱婉清以出宫探望外祖母为由,再次来到云墨斋。
萧煜早已在后堂等候,见她进来,立即屏退左右。
“王爷,”朱婉清顾不上寒暄,直接问道,“可有进展?”
萧煜神色凝重:“我查到李崇明的一个心腹管家,名唤李贵,当年曾负责与那些南疆人联络。此人如今还在李府当差,应该知道不少内情。”
“可能让他开口?”朱婉清急切地问。
“难。”萧煜摇头,“李贵对李崇明忠心耿耿,而且家小都在李府掌控之中。”
朱婉清的心沉了下去。
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萧煜看她神色黯然,轻声道:“不过,我查到另一件事。李崇明的独子李晟坤,是个纨绔子弟,好赌成性,在外欠下巨额赌债。李崇明为此大发雷霆,但最终还是替他还了债。”
朱婉清眼中闪过希望:“王爷的意思是...”
“或许可以从李晟坤身上打开突破口。”萧煜道,“我已经派人接近他,设法套取消息。”
就在这时,掌柜的突然敲门进来,神色慌张:“王爷,娘娘,京兆尹的人正在外面搜查,说是追查逃犯。”
朱婉清脸色一变。
若是让人发现她与睿亲王在此私会,后果不堪设想。
萧煜当机立断:“从密道走。”
他推开书架,露出一条狭窄的通道:“这条密道直通隔壁的绸缎庄,从那里可以安全离开。”
朱婉清点头,正要进入密道,忽然感觉一阵头晕,脚下踉跄了一下。
“小心!”萧煜连忙扶住她。
他的手温暖而有力,朱婉清靠在他怀中,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檀香,一时竟有些恍惚。
“娘娘?”萧煜关切地低头看她。
朱婉清连忙站直身子,脸颊微热:“没事,可能是起来得太急了。”
萧煜却不放心:“您的脸色不太好,可是身子不适?”
“真的没事。”朱婉清强自镇定,“可能是这几日没有休息好。”
她不敢再多停留,匆匆走入密道。
萧煜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眼中满是担忧。
回到宫中,朱婉清只觉得疲惫异常,连晚膳都没用就早早睡下。
而这一夜,她却睡得极不安稳,梦中尽是些支离破碎的画面,母亲温柔的笑容、李崇明阴冷的眼神、萧煜关切的目光...
次日清晨,她醒来时只觉得浑身乏力,闻到早膳的香味竟一阵反胃。
“娘娘,您怎么了?”秋月见状,连忙上前搀扶。
朱婉清摆摆手,强压下不适:“可能是昨夜着凉了。”
而接下来的几日,这种不适感非但没有减轻,反而越来越重。
她开始嗜睡,口味也发生了变化,从前爱吃的菜现在闻着就恶心。
这日,陈太医照例来请平安脉。
当他将手指搭在朱婉清腕间时,神色渐渐变得凝重。
“太医,可是有什么不妥?”朱婉清见他久久不语,不禁问道。
陈太医收回手,恭敬道:“恭喜娘娘,您这是有喜了。”
朱婉清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你...你说什么?”
“娘娘已有近两个月的身孕。”陈太医肯定道,“脉象圆滑如珠,是喜脉无疑。”
朱婉清只觉得天旋地转,险些晕厥过去。
这怎么可能?
她明明一直在服用避孕的汤药!
“太医确定没有诊错?”她强自镇定地问道。
“臣行医三十年,喜脉是绝不会诊错的。”陈太医笃定道,“而且从脉象来看,很可能是双胎。”
双胎...朱婉清想起一个月前陈太医说的双脉之象,心中一片冰凉。
“此事...”她艰难地开口,“暂且不要声张。”
陈太医会意:“臣明白。只是娘娘,您如今有了身孕,之前的方子就不能再用了。臣需要重新为您开安胎的方子。”
朱婉清茫然点头,待陈太医离开后,她独自坐在殿中,抚摸着依然平坦的小腹,心中五味杂陈。
这个孩子来得太不是时候。
李崇明尚未伏法,贵妃虎视眈眈,而她与萧煜...
想到萧煜,她的心更乱了。
那日在云墨斋的眩晕,原来不是偶然。
“娘娘,”秋月轻手轻脚地进来,见她神色不对,关切地问道,“陈太医方才说了什么?您的脸色很不好。”
朱婉清抬眼看着她,苦笑道:“秋月,本宫...有孕了。”
秋月先是一愣,随即大喜:“恭喜娘娘!这是天大的喜事啊!”
但见朱婉清脸上并无喜色,她很快明白了主子的担忧:“娘娘是在担心...”
朱婉清点头:“这个时候有孕,福祸难料。”
她起身走到窗前,望着重重宫阙,轻声道:“去给睿亲王送个信吧,就说...就说本宫身子不适,之前的约定,恐怕要推迟了。”
她不知道萧煜得知这个消息后会作何感想,但她清楚地知道,从这一刻起,一切都将不同。
这个意外降临的孩子,将彻底改变她的计划和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