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侧殿内。
朱婉清独坐在窗边的贵妃榻上。
陈太医离去已经有一炷香的时间了,那句“恭喜娘娘有喜”却仍在殿中回荡着,每一个字都敲在她的心坎上。
她垂眸凝视着自己依然平坦的小腹,那里正孕育着两个小小的生命。
这本该是莫大的喜悦,此刻却让她心乱如麻。
“娘娘,”秋月轻手轻脚地走进来,见她神色恍惚,担忧地问道,“陈太医方才说的...可是真的?”
朱婉清缓缓点头,唇角牵起一丝苦涩的弧度:“两个月的身孕,还是双胎。”
秋月先是一喜,随即意识到什么,脸色也跟着凝重起来:“娘娘一直在用避妊的方子,怎会...”
“陈太医说,可能是本宫体质特殊,那方子效力不足。”朱婉清轻抚小腹,眼神复杂,“又或者,是这两个孩子与本宫有缘。”
她想起一个月前在云墨斋的那阵眩晕,想起睿亲王扶住她时掌心传来的温度,脸上不由泛起淡淡的红晕。
那日的接触,竟成了这桩意外的开端。
“那...睿亲王那里...”秋月欲言又止。
朱婉清沉默片刻,轻声道:“去取纸笔来。”
她提笔蘸墨,在素笺上写下寥寥数语:“事有变故,暂缓前约。一切安好,勿念。”字迹端正,却掩不住笔尖的微颤。
这封信既不能透露实情,又要让睿亲王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她将信用特殊的火漆封好,交给秋月:“设法送到王爷手中,务必亲自交到他手里。”
秋月接过信,犹豫道:“娘娘,这件事...要不要再请陈太医确认一下?或许是他诊错了...”
“陈太医行医三十年,喜脉是绝不会诊错的。”朱婉清摇头,“况且本宫这些时日的症状,你也看见了。”
嗜睡、反胃、口味大变...所有这些迹象都指向同一个结果。
“那皇上那里...”秋月更加担忧,“若是皇上知道娘娘有孕,必定大喜。但贵妃那边...”
朱婉清眼中闪过一丝冷光:“正因如此,本宫才要暂时隐瞒这个消息。”
她起身走到妆台前,看着镜中依然纤细的腰身:“如今才两个月,身形未显,还能遮掩一阵。若是现在公开,只怕明日这坤宁宫就要门庭若市了。”
“娘娘英明。”秋月会意,“只是这身孕终究是瞒不住的...”
“本宫知道。”朱婉清轻抚小腹,目光渐渐坚定,“所以在这之前,我们必须做好准备。”
她沉吟片刻,吩咐道:“你去太医院找陈太医,让他开些治疗风寒的药来。本宫要‘病’上一阵子。”
“娘娘这是要...”
“既然要瞒,就要做得天衣无缝。”朱婉清淡淡道,“本宫感染风寒,需要静养,不便侍寝,也不会见客。这样既能避开皇上,也能让那些虎视眈眈的人放松警惕。”
秋月恍然大悟:“奴婢明白了,这就去办。”
当日下午,坤宁宫就传出了皇贵妃感染风寒的消息。
陈太医奉命前来诊视,开了治疗风寒的方子,但是私下里给朱婉清的却是安胎的药。
“娘娘如今是双胎之身,比寻常孕妇更需小心。”陈太医低声叮嘱,“切忌劳累,保持心境平和,饮食上也要格外注意。”
朱婉清点头:“有劳太医了。只是本宫这‘病’,需要多久才能‘好转’?”
陈太医会意:“娘娘的风寒,至少需要调养一个月。一个月后,胎相稳固,再公开喜讯也不迟。”
一个月...朱婉清在心中盘算着。
那时她已经怀孕三个月,胎象稳固,正是公开的好时机。
而这段时间,也足够她做好应对各方反应的准备。
而,后宫的耳目远比她想象的要灵敏。
第三日傍晚,贵妃突然驾临坤宁宫。
“听说妹妹病了,本宫特来探望。”贵妃身着绛紫色宫装,珠翠环绕,姿态雍容地走进殿内。
朱婉清忙从榻上起身,装出虚弱的样子:“劳烦贵妃娘娘挂心,臣妾只是偶感风寒,不敢惊动娘娘。”
贵妃在她榻边坐下,目光锐利地扫过她的面容:“妹妹脸色倒是不差,看来这风寒并不严重。”
朱婉清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不动声色:“太医说臣妾这是邪风入体,需要好生静养。”
“是吗?”贵妃轻笑一声,目光落在她尚未显怀的腹部,“本宫还以为,妹妹是有了喜事,才要这般静养呢。”
朱婉清强自镇定:“贵妃娘娘说笑了,若真有喜事,臣妾岂敢隐瞒。”
“贵妃娘娘多虑了。”她柔声道,“臣妾若是真有喜讯,定会第一时间向皇上和娘娘报喜。”
贵妃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那就好。妹妹好好养病,本宫改日再来看你。”
送走贵妃后,朱婉清靠在榻上,只觉得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贵妃的疑心比她预想的来得更快,更直接。
“娘娘,贵妃娘娘是不是看出了什么?”秋月担忧地问。
“她只是怀疑,还没有证据。”朱婉清冷静分析,“但她既然起了疑心,必定会派人暗中调查。我们必须要更加小心。”
她沉思片刻,忽然道:“去请皇上过来用晚膳。”
秋月惊讶地看着她:“娘娘不是要装病吗?”
“越是躲闪,越是惹人怀疑。”朱婉清淡淡道,“本宫就是要让皇上亲眼看看,本宫确实是病了。”
当晚,皇帝驾临坤宁宫。朱婉清刻意未施脂粉,穿着素净的寝衣,时不时轻咳几声,俨然一副病中美人的模样。
“爱妃怎么病得这样重?”皇帝关切地执起她的手,“朕听太医说,你需要静养一个月?”
朱婉清虚弱地点头:“臣妾不争气,让皇上担心了。”
“既然如此,就好好养着。”皇帝温声道,“需要什么药材,尽管让太医署去取。”
“谢皇上。”朱婉清柔顺地应道,心中却暗暗松了口气。
有皇帝亲眼见证她的“病情”,贵妃的疑心应该能暂时打消。
而她低估了贵妃的手段。
三日后,太医院突然传来消息,陈太医因“开错药方”被暂时停职查办。
接替他的是贵妃的心腹林太医。
“娘娘,这下可如何是好?”秋月急得团团转,“林太医是贵妃的人,若是让他来诊脉,必定会发现娘娘有孕的事!”
朱婉清坐在窗边。
贵妃这一招真是狠毒,直接断了她隐瞒身孕的可能。
“慌什么。”她强自镇定,“去请皇上。”
“娘娘?”
“本宫要亲自向皇上请旨,只让陈太医为我看诊。”朱婉清目光坚定,“就说本宫习惯陈太医的方子,换了太医反而不适。”
这是一步险棋,但也是目前唯一的办法。
皇帝听闻她的请求,果然有些疑惑:“太医院太医众多,爱妃为何独独认定陈太医?”
朱婉清早想好说辞:“臣妾这病来得奇怪,时好时坏。唯有陈太医的方子最是对症。况且臣妾如今在病中,实在没有心力再去适应新的太医。”
她说着,眼中泪光盈盈:“若是皇上不允许,臣妾这病怕是更难好了。”
美人垂泪,最是动人的。
皇帝当即心软了,立即下旨让陈太医官复原职,继续为皇贵妃诊病。
消息传到了贵妃的耳中,她气得摔碎了手中的茶盏:“好个朱婉清,果然是有鬼!”
贴身宫女低声道:“娘娘,皇贵妃如此坚持要让陈太医诊病,莫非真的...”
“不管她有没有孕,都不能让她如愿。”贵妃眼中闪过狠厉之色,“去告诉林太医,让他想办法在陈太医的药方上做手脚。”
“娘娘的意思是...”
“本宫倒要看看,若是皇贵妃‘不慎’小产,皇上还会不会这般宠爱她!”
而此时坤宁宫内,朱婉清对即将到来的危险尚不知情。
她正在查看睿亲王派人送来的密信。
信上只有短短一行字:“李贵已松口,三日后可取证。万事小心。”
朱婉清将信纸在烛火上点燃,心中百感交集。
调查终于有了突破,可偏偏是在这个节骨眼上。
她轻抚小腹,对那里的两个小生命轻声道:“孩子们,再给母妃一点时间。待为你们的外祖母讨回公道,母妃定会好生保护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