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婉儿的手像铁钳一样攥着凌微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根本不容她挣脱。另一只手则粗暴地去抢她紧握在身后的那个小布包。
“放开!你干什么!”凌微又急又气,声音都变了调,拼命想护住自己的东西。那里面可是她失败了无数次才勉强成功的“心血”,虽然不值钱,但也不能让赵婉儿这般糟践!
混乱中,不知是谁从后面推了凌微一把。她本就重心不稳,被这么一推,整个人猛地向前踉跄扑去!
“啊!”凌微惊呼一声,为了保持平衡,下意识地松开了攥着布包的手,双手向前乱抓,正好按在了旁边那张摆满茶具的桌子上!
哐啷!噗嗤!
几声脆响和沉闷的落地声同时响起!
凌微按翻了两只精致的白瓷茶杯,温热的茶水泼洒出来,溅湿了她的袖口和桌布。
而那个被她松开的小布包,恰好掉进了桌子正中央那个用来温着茶壶、烧着红炭的小巧铜制炭炉里!
布包遇火即燃,瞬间腾起一小簇火苗,伴随着一股焦糊味和淡淡的、奇特的油脂燃烧的气味。
凌微呆呆地看着那炭炉里迅速被火舌吞噬的小布包,以及里面那几块她熬了好几个夜晚才做出来的手工皂,在火焰中逐渐变形、发黑、化成焦炭……
完了。
全完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委屈和愤怒猛地冲上心头,让她鼻子发酸,眼睛瞬间就红了。
赵婉儿也没料到会是这个结果,愣了一下,随即看到凌微那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非但没有丝毫歉意,反而用团扇掩着嘴,咯咯地笑了起来:“哎哟,看来凌三妹妹的‘宝贝’还真是……热情似火呢!这出场方式,果然与众不同!”
其他小姐也跟着窃笑起来,对着凌微指指点点,眼神里的鄙夷和嘲笑毫不掩饰。
凌微死死咬着下唇,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她知道,在这里哭只会让她们看更大的笑话。
“够了。”
一个清冷平静的声音突然响起,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压过了周围的窃笑声。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苏清月不知何时已走了过来,站在几步开外的地方。她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淡淡地扫过一片狼藉的桌子和炭炉,最后落在眼圈通红、浑身微微发抖的凌微身上,停顿了一瞬。
“不过是一场意外,何必大惊小怪。”苏清月的声音依旧平稳无波,听不出喜怒,却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气场,“扰了义卖的雅兴,反倒不美。赵小姐,你说是吗?”
她最后一句,是看向赵婉儿说的。语气虽然平淡,但那眼神却让赵婉儿心里莫名地一虚,脸上的笑容僵了僵。
苏清月虽然只是国公府小姐,但才名远播,深受几位皇室长辈青眼,地位超然,绝非她一个尚书之女可以轻易得罪的。
赵婉儿干笑了两声,悻悻地放下团扇:“苏姐姐说的是……确实是意外,我也没想到凌三妹妹这么……不小心。”
她轻巧地把责任全推到了凌微身上。
苏清月没再理会她,转而看向负责维持秩序的嬷嬷:“嬷嬷,麻烦收拾一下这里。炭火危险,还需小心看顾。”
“是是是,苏小姐说的是。”嬷嬷连忙应声,招呼小丫鬟过来清理。
苏清月这才又看了一眼凌微,语气依旧平淡:“凌三妹妹也去整理一下衣袖吧。”
说完,她便转身,径自走回了自己的摊位前,仿佛刚才只是随手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并未再多给凌微一个眼神。
凌微站在原地,袖口湿漉漉地贴在皮肤上,冰凉一片。她看着苏清月清冷的背影,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苏清月刚才……算是替她解围了吗?
虽然方式很冷淡,甚至没有直接指责赵婉儿,但确实阻止了事态进一步恶化,也让她免于陷入更尴尬的境地。
可是……为什么?是因为看不惯赵婉儿等人的行为?还是出于一种高高在上的、对弱者的怜悯?或者……依旧是对她这个“行为诡异”之人的一种试探?
凌微猜不透。
但无论如何,这份人情,她算是欠下了。
凌微还没从“皂葬火海”的悲痛里走出来,就被王氏的一嗓子吼回了凌府。
“三小姐,夫人请您——立刻去正厅。”
丫鬟把“立刻”两字咬得特别重,像催命。
凌微脑瓜子嗡嗡的:完了,义卖翻车的事传得比微博热搜还快。
正厅里气压低得能滴水。
王氏端坐上首,脸黑得像刚烧糊的锅底;凌大人端着茶,装背景板;两个便宜姐姐一左一右,一个看戏,一个添柴。
凌微刚迈过门槛,王氏就炸了:“跪下!”
声音劈叉,把凌微吓得膝盖自带的弹簧,“噗通”一声就着了地。青砖凉得她打了个哆嗦。
“凌微!你长本事了啊?”王氏拍着桌子,茶盖叮咣响,“赏花宴丢脸不够,又跑义卖会上拆人家摊子?现在全京城都在传,凌家三闺女拿火折子烤肥皂——你是不是嫌我命长,想气死我!”
凌微小声辩解:“母亲,是赵婉儿先……”
“闭嘴!”王氏一根指头戳到她鼻尖,“人家为啥不找别人专找你?苍蝇不叮无缝蛋!”
好家伙,直接把她比成臭蛋。凌微心里翻白眼,面上还得装鹌鹑。
凌柔在旁边小声补刀:“三姐姐也是好意,想给流民尽点心,可惜东西……呃,别致了些。”听上去像劝,其实句句递刀子。
王氏的火“噌”地又冒三丈:“没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不会绣花就老实待着,瞎折腾什么!”
一直没吭声的凌大人终于放下茶杯,皱着眉:“微姐儿,你娘说得对。女孩子家,稳重二字都不会写?”
凌微心里冷笑:您倒是会写,写了二十几年也没见写出个花来。可嘴上只能继续认错:“女儿知错,下次不敢了。”
“下次?”王氏冷笑,“祠堂去跪着!什么时候祖宗原谅你,什么时候起来!”
祠堂!
凌微头皮发麻。那地方阴风阵阵,夏天都能冻出鼻涕,更别说现在。上次有个丫鬟进去跪了一夜,第二天烧得说胡话。
“母亲——”她嗓子发干,“我真的知错了,别让我……”
“拖过去!”王氏直接挥手,两个粗使婆子像拎小鸡似的把她架起来。
凌微被拖出正厅那一刻,听见凌婉在后面轻声笑,像猫踩了老鼠尾巴。
……
祠堂的门“咣当”一声合上,光线瞬间被掐断。
灰尘在仅有的几盏长明灯下飘啊飘,牌位一排排杵着,像老旧的监控摄像头,默默对她进行死亡凝视。
凌微跪得笔直,膝盖被蒲团里的稻草扎得生疼。
半柱香后,腿麻得像灌了铅;再过半炷香,麻又变成针扎。
她偷偷换了个姿势,屁股刚挪一寸,祖宗牌位就“吱呀”一声,吓得她赶紧归位——封建迷信害死人。
“肥皂没了,人还要跪,”她小声嘟囔,“这是什么地狱开局。”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突然有极轻的“嚓嚓”声,像猫踩落叶。
凌微屏住呼吸。
——该不会真有祖宗显灵吧?她脑补出一只穿官服的老鬼,举着拐杖敲她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