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光之夜的告白与默许,如同一道温暖而强劲的洋流,悄然改变了漠城冬日寒冷的底色。接下来的五天,时光仿佛被调慢了节奏,在冰雪覆盖的北国边城缓缓流淌。
沈屿和王曼丽没有急于离开这片见证了他们关系转变的土地,而是决定留在漠城,像一对普通的旅行者,好好地将这座小城及其周边逛一遍,细细品味这难得的、属于两个人的北境时光。
关系的确立,带来了一种微妙而奇妙的化学反应。两人之间的相处,依旧保持着之前的轻松自然,却又多了几分心照不宣的亲昵和默契。
王曼丽依旧活泼开朗,叽叽喳喳,但眼神中多了几分依赖和甜蜜;沈屿依旧沉静少言,但眉宇间那层惯有的清冷疏离感,似乎被融化了不少,目光落在王曼丽身上时,会不自觉地带上些许温和与纵容。
他们去了更远的北极村。那里是华夏版图的最北点,矗立着“金鸡之冠”的雕塑和壮观的“北”字广场。站在界碑旁,眺望对岸厄莱斯苍莽的山林,天地浩瀚,人类渺小。
王曼丽兴奋地在各个打卡点拍照,呵出的白气在镜头前形成一团团梦幻的雾。沈屿则安静地陪在她身边,偶尔在她要求下,充当并不算太熟练的摄影师,记录下她灿烂的笑容与这片极北之地的苍茫雪景。寒风凛冽,但牵着的手心,却传递着足以抵御严寒的温暖。
他们也在漠城市区内漫无目的地闲逛。沿着结着厚厚冰凌的额尔古纳河岸散步,看当地人在冰面上抽陀螺、滑冰车,充满生活气息。
参观了小小的北极星广场和松苑公园,在挂满冰霜的松树下留下足迹。王曼丽对一切都充满好奇,看到一个巨大的冰雕雪人要合影,听到街边小店播放的厄莱斯语歌曲要驻足,闻到烤红薯的香气一定要买一个,分给沈屿一半。
沈屿则负责带路、付钱、以及在她玩得太疯、差点在冰上滑倒时,及时伸手扶住她。这种平淡琐碎的日常,因为彼此的陪伴,而充满了细碎的幸福感。
然而,最让沈屿感到一种奇妙的、宿命般圆满感的,是重游早市的那个清晨。
那是他们停留的最后一天清晨,天还未亮透,东方天际刚泛起鱼肚白。漠城的早市已经热闹起来。这是一处充满浓郁生活气息和地方特色的集市,位于城中心一条古老的街道上。
尽管气温低得呵气成冰,但市场里人声鼎沸,热气腾腾。摊贩们穿着厚厚的棉袄,大声吆喝着。
摊位上摆满了各种冻得硬邦邦的河鱼、野味、山货、以及来自对岸厄莱斯的巧克力、蜂蜜、伏特加等特产。空气里混合着烤列巴的麦香、煮奶茶的醇香、以及人群聚集带来的热烘烘的生活气息。
沈屿和王曼丽裹得严严实实,挤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王曼丽对什么都感兴趣,一会儿拿起一个造型奇特的套娃看看,一会儿又对一大块蜂巢蜡啧啧称奇。沈屿跟在她身边,目光温和地看着她像只快乐的小鸟般穿梭在各个摊位前。
就在一个卖厄莱斯风干肉和伏特加的摊位前,沈屿的脚步忽然顿住了。他的目光落在摊位后那位正在低头整理货物的大叔身上。
大叔戴着厚厚的貉子毛帽子,穿着一件旧的军大衣,脸颊被冻得通红,布满皱纹,但一双眼睛却依然锐利有神。
“伊万大叔?”沈屿带着几分不确定,他试探着叫了一声。
大叔闻声抬起头,眯着眼睛打量了沈屿几秒钟,脸上突然绽开一个惊喜的笑容,用带着一些口音的中文热情地回应:“噢!上帝!是沈!沈!好久不见!好久不见!”
他绕过摊位,用力拍了拍沈屿的肩膀,显得十分高兴。这位伊万大叔,在漠城早市卖了十几年的厄莱斯特产,沈屿两年前来漠城垂钓时曾和他建立过不错的关系,一起吃早餐,一起去冰钓。
沈屿还送过一首小诗给他。
“伊万大叔,您身体还是这么硬朗。”沈屿也露出了一丝真诚的笑意。
“硬朗!硬朗!冻不死!”伊万大叔爽朗地笑着,目光随即落在了沈屿身旁、正好奇打量着他们的王曼丽身上,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促狭的笑意,用中文问道:“沈,这位漂亮的姑娘是?你的朋友?”
沈屿看了一眼王曼丽,王曼丽也正眨着大眼睛看着他,脸上带着甜甜的笑容。
沈屿略一沉吟,并没有否认,而是用一种平静却肯定的语气,向伊万大叔介绍了王曼丽:“伊万大叔,这是王曼丽。”
他没有说“朋友”,也没有刻意强调,但这种介绍的方式和语气,本身就是一种默认。
王曼丽立刻落落大方地向前一步,笑着用刚学的、蹩脚的俄语打招呼:“兹德拉斯维捷(您好),伊万大叔!”
伊万大叔看着两人之间流动的默契和沈屿那不同以往的神情,哈哈一笑,心领神会,用力点头,对沈屿挤了挤眼睛:“好啊!好啊!沈!你小子终于开窍了!找了个这么漂亮又活泼的姑娘!是你的女朋友吧? 好!般配!很般配!”
这一次,沈屿没有再回避,他看了一眼脸颊微红、却笑容更甜的王曼丽,然后转向伊万大叔,轻轻点了点头,再次默认了。这个简单的动作,却让王曼丽的心像浸了蜜一样甜。
伊万大叔显得非常高兴,又从摊位底下拿出两块包装精美的巧克力,硬塞给王曼丽:“来!姑娘!见面礼!我们厄莱斯的巧克力,最好吃!”
王曼丽开心地接过,连声道谢。
这时,伊万大叔却忽然拍了拍脑袋,做出一副很是遗憾的表情,对沈屿用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语气说道:“哎呀!沈啊!你这一声不响就把女朋友带来了,可让我白高兴一场了!
我本来还想着,这次你再来,一定要给你介绍一个美丽的厄莱斯姑娘呢! 我侄女,娜塔莎,刚从彼得格勒市回来,又高又漂亮,还是个小提琴家!跟你肯定有共同语言!唉,可惜喽,可惜喽!”
沈屿闻言,不禁失笑,摇了摇头。王曼丽则在一旁,故意鼓起腮帮子,装作吃醋的样子,挽住沈屿的胳膊,用中文对伊万大叔说:“伊万大叔,您晚啦!他现在是我的啦!”
她这娇憨的模样,逗得伊万大叔哈哈大笑,连连摆手:“好好好!你的你的!沈是个好小伙子,你可要看好他!”
三人在寒风中又闲聊了几句,沈屿在伊万大叔的摊位上买了一些风干肉和红肠,算是照顾老熟人生意。告别时,伊万大叔还热情地邀请他们下次再来漠城,一定要去他家里做客。
离开早市,阳光已经升了起来,将整座小城镀上了一层金边。王曼丽提着装满战利品的袋子,另一只手紧紧挽着沈屿的胳膊,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光彩。
“沈老师,”她歪着头,看着沈屿线条清晰的侧脸,声音带着甜蜜的揶揄,“原来你还挺抢手的嘛!连美丽的厄莱斯姑娘都有人惦记着给你介绍呢!”
沈屿低头看了她一眼,看到她眼中狡黠的笑意,知道她是在开玩笑,便配合地淡淡回了一句:“嗯,所以你要看紧点。”
王曼丽先是一愣,随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用力点头:“那必须的!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专属‘看守’了!”
阳光洒在两人身上,在洁白的雪地上投下相依相偎的长长影子。早市上的偶遇和伊万大叔的玩笑,像一段轻松愉快的小插曲,为他们这次漠城之行,添上了一抹温暖而有趣的生活色彩。
名分在这样自然而然的场合下被确认,没有刻意的仪式,却显得格外真实而牢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