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七章 风起南洋与无声的惊雷
盘古号捕鲸船在墨绿色的海面上轻轻摇晃，咸湿的海风带着热带植物特有的腐败与生机交织的气息，吹过甲板。林飞站在船头，双手撑着略带锈迹的栏杆，目光投向南方那片广袤而陌生的海域。伊巴雅特岛上的硝烟已然散去，缴获的毛瑟步枪和成箱的比索为这支小小的队伍注入了第一股实实在在的底气，但林飞心里清楚，这仅仅是开始。真正的挑战，如同海平面下暗涌的洋流，才刚刚开始显现其庞大的轮廓。
“老林，统计完了。”刘大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一丝疲惫，也难掩兴奋。他递给林飞一张写满潦草字迹的纸片，“步枪五十支，子弹一万五千发，粮食够我们这些人吃上小半年。还有那三十万比索，嘿，够在马尼拉港区买下小半条街的铺面了！”
林飞接过纸条，扫了一眼，却没有刘大明那般乐观。这些装备和钱财，对于一支意图在这列强环伺、土王林立的南洋争得一席之地的力量而言，仍是杯水车薪。他将纸条折好塞进口袋，问道：“那些土人奴隶安置得怎么样了？”
“按你的吩咐，让陈金贵跟他们说了，以后跟着我们干，有饭吃，不受欺负。”刘大明咂咂嘴，“就是那老小子说话神神道道的，好像把你吹成了什么‘伊坦神’下凡，那些土人看你的眼神都直勾勾的，又是跪拜又是喊什么‘撒阿拉’……”
林飞眉头微蹙，旋即又舒展开来。神化个人，在凝聚初期人心方面，有时比任何大道理都管用，这是无奈之举，也是现实之需。他转而问道：“糖厂和酒厂的技师呢？”
“都安抚住了，都是华人，听说咱们是来打天下的，大多愿意留下。就是……咱们真要靠制糖酿酒来起家？”刘大明脸上依旧挂着不解。在他看来，有枪有船，直接去抢西班牙人的港口才是正途。
林飞转过身，看着刘大明，眼神锐利：“老刘，记得我跟你提过的‘黑索金炸药’吗？”
刘大明一愣：“记得，你说那玩意儿比现在用的火药猛十倍。”
“制造黑索金，需要大量的糖作为原料之一。”林飞压低声音，“糖厂，就是我们未来炸药厂的掩护和基础。至于酒厂……高度酒精是重要的溶剂和消毒剂，更是将来某些更精密化工的起点。眼光要放长远，咱们要的不是一时劫掠的快钱，而是能扎根、能壮大的根基。”
刘大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他虽然不太明白糖和烈酒怎么能变成炸药和更厉害的东西，但对林飞的判断有着近乎盲目的信任。从撞沉吉野到智取种植园，林飞一次次证明了他的远见卓识。
“接下来怎么办？就在这里守着这个岛？”刘大明问道。
“守是守不住的。”林飞摇头，“西班牙人在马尼拉有舰队，有正规军。我们端了他一个种植园，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这里离主航道太近，无险可守，只能作为临时跳板。”
他抬手向南指去：“我们要找的，是一个更隐蔽、更偏远，但又能扼守航道、有发展潜力的地方。比如……南边那些大岛之间的缝隙，西班牙人控制力薄弱，土邦林立，正是我们发展的机会。”他知道，历史上这个时期，荷兰人在东印度群岛（印尼）的统治也并非铁板一块，英国人的势力在北边的马来半岛延伸，而菲律宾群岛南部，正是各方势力交织的真空地带。
就在这时，余锡尔拿着一个笔记本匆匆走来，脸上带着一丝发现新大陆的兴奋：“林，我和几个技师聊过，结合我从丹尼森上校办公室里找到的一些零散信件，有个情况可能很重要。”
“说。”林飞示意他继续。
“西班牙人对菲律宾南部的穆斯林势力，也就是他们所谓的‘摩洛人’，非常头疼。苏禄苏丹国等势力一直在抵抗，双方冲突不断。据说，南边一些岛屿的港口，对西班牙船只并不友好，甚至暗中支持摩洛人对抗马尼拉当局。”余锡尔快速说道，“也许，我们可以尝试与这些势力接触？敌人的敌人，或许能成为朋友。”
林飞眼中精光一闪。这确实是个重要的信息。在南洋这片复杂的水域，单打独斗是走不远的，必须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矛盾和力量。他沉吟片刻，对刘大明说：“通知下去，抓紧时间修复盘古号，补充淡水粮食。派出小艇，由李明白带队，在附近小岛搜寻有无西班牙溃兵或过往商船，我们需要更准确的海图和近期情报。”
“明白！”刘大明领命而去。
林飞又对余锡尔说：“老余，你负责整理我们手头所有关于菲律宾南部、婆罗洲北部的资料，无论是海图、商路信息还是地方势力介绍，越详细越好。”
“交给我。”余锡尔点点头，扶了扶眼镜，又钻回了船舱。
甲板上暂时只剩下林飞一人。海风吹拂着他割掉辫子后略显参差的头发，也吹动着脚下这片莫测的未来。他从怀里掏出那把从丹尼森上校那里缴获的、被陈金贵称为“萨拉丁之刃”的大马士革弯刀。刀身在热带阳光下泛着幽冷的光泽，精美的花纹仿佛诉说着古老的征战传奇。
“南洋霸主……”林飞轻轻摩挲着冰凉的刀身，低声自语。这个词听起来威风，但每一步都踏在刀尖之上。西班牙殖民者、当地土王、潜在的西方其他列强、还有那些态度不明的本地势力……盘根错节，杀机四伏。而他手中的筹码，不过是一条老旧的捕鲸船，几十个忠心但缺乏训练的兄弟，以及刚刚缴获的勉强装备一个连的武器弹药。
但是，他也有别人没有的东西——超越这个时代一个多世纪的军事科技知识和战略眼光。黑索金炸药、后装线膛炮、更先进的舰船设计……这些还只是存在于他脑海中的蓝图。只要给他时间和空间，他就能将这些蓝图变为现实。
“哥。”一声轻柔的呼唤从身后响起。千代美香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她已经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粗布衣服，洗过的长发柔顺地披在肩头，虽然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里少了些许惊惧，多了几分复杂的神色。她看着林飞手中的刀，轻声用生硬的汉语问：“你……要杀很多人吗？”
林飞还刀入鞘，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美香，在这片海上，有时候不是我想杀人，是别人不想让我们活。我要做的，是让跟着我的人，还有这片土地上被欺压的人，能好好地活下去。这条路，注定要用血来铺。”
千代美香低下头，双手紧紧绞着衣角。她想起了林飞他们对她的礼遇，也想起了日本浪人在海上的凶残和西班牙统治者的暴虐。这个救了她又显然怀揣着巨大野心的男人，和他所要面对的世界，都让她感到迷茫和不安。
林飞看着这个被命运裹挟到身边的异国少女，语气放缓了些：“你放心，我答应过送你回日本，就一定会做到。但不是现在，现在外面太危险。等我们站稳脚跟，找到可靠的船只和航线，我会安排人安全送你回去。”
千代美香轻轻“嗯”了一声，没再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远方海天一线的壮阔景象。
这时，陈金贵弓着腰，小心翼翼地凑了过来，脸上堆着谄媚的笑容：“林爷爷，您叫我？”
林飞瞥了他一眼，这个贪财怕死却又精通多国语言、熟悉本地情形的商人，是个需要时刻敲打又不得不用的角色。“陈金贵，交给你个差事。把你认识的、跑过南洋各条航线的商人，特别是和南部苏丹们有来往的，列个名单出来。以后，说不定有你的好处。”
陈金贵眼睛一亮，忙不迭地点头哈腰：“哎哟，林爷爷您放心！小的别的不行，就是朋友多，路子广！苏禄、棉兰老岛那边，我都熟！保管给您办得妥妥的！”
打发了陈金贵，林飞深吸一口气。种子已经播下，各方棋子也开始调动。接下来的每一步，都至关重要。他仿佛已经能听到，南方那片更广阔海域深处，传来的隐隐雷声。那是旧秩序崩坏的声音，也是新势力崛起的战鼓。而他，林飞，就要成为这南洋乱局中，最大的变数。
夕阳将海面染成一片金红，盘古号的烟囱冒起了淡淡的煤烟，新的航程，即将开始。真正的征途，现在才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