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皓的苏醒，如同在浓重的黑暗中点燃了一盏微弱的油灯，虽然光芒摇曳，却实实在在地驱散了些许绝望的寒意。他依旧虚弱得厉害，左臂的疼痛如同附骨之疽，每一次轻微的挪动都牵扯着神经，带来一阵眩晕和冷汗。但意识清醒所带来的感知，让他更清晰地认识到他们所处的绝境，也让他心中那份必须完成任务的执念，燃烧得更加炽烈。
猴子将烤熟的块茎撕成小条，小心地喂到他嘴里。林皓艰难地咀嚼着，干燥起皮的喉咙每吞咽一下都如同刀割。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怀里的帆布包，右手下意识地摩挲着那硬物的轮廓，仿佛那是他生命全部的支点。
“感觉怎么样？”猴子看着他苍白如纸的脸，低声问道。
“……死不了。”林皓扯出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容，声音嘶哑，“就是……这胳膊……怕是废了。”
“别胡说！”猴子打断他，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老康说了，伤口没伤到根本骨头，只要炎症消下去，好好养着，能恢复！咱们多少大风大浪都闯过来了，还能折在这条胳膊上？”
林皓没再说话，只是默默地将嘴里的食物咽下。他知道猴子是在安慰他，但他更知道现实的残酷。在这缺医少药、强敌环伺的境地里，能活下来已是侥幸，一条胳膊……代价或许已经算轻了。
靠在石壁上的老康，气息依旧微弱，但眼神比前两日锐利了许多。他看着两个年轻人，缓缓开口，声音如同磨损的砂纸：“……醒了就好……省得猴子……整天跟丢了魂似的……”
猴子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那动作牵动了手腕的伤口，让他疼得龇了龇牙。
老康的目光转向林皓怀里的帆布包，神色凝重：“……‘影傀’的人……盯上我们……绝不简单……这东西……干系太大……”
“康爷，这‘影傀’到底是什么来路？”猴子趁机问道，这是他心中最大的疑问。
老康喘息了几下，组织着语言：“……一个……很古老的杀手组织……据说前朝就有了……拿钱办事……不分正邪……只要出得起价……他们连皇帝都敢刺……手段诡异……擅长追踪、下毒、暗杀……行事狠辣……不留活口……”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忌惮：“……他们的人……很难辨认……可能是个乞丐……也可能是个商人……甚至……可能是你身边的人……防不胜防……这次遇到的……应该是他们组织里……专门负责‘外勤’的好手……”
林皓和猴子听得心头沉重。一个隐藏在历史阴影中的庞大杀手组织，比明确的敌人如日军或“黑狗”更加可怕，因为你不知道他们会从哪个角落，以何种方式发动致命一击。
“……他们要么是……鬼子或者‘黑狗’……雇来的……”老康继续分析，语气愈发严肃，“要么……就是有别的雇主……也盯上了……林皓怀里的东西……”
“别的雇主？”林皓心中一凛，“除了鬼子和‘黑狗’，还有谁？”
老康摇了摇头，眼神深邃：“……不好说……这东西……太烫手……想得到它的……恐怕不止一方……”
山洞内的气氛再次变得压抑。本以为只是躲避日寇和汉奸的追杀，没想到却卷入了更深的漩涡之中。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林皓看向猴子，又看了看老康。他现在连站起来都困难，更别说战斗了。
猴子沉默了片刻，目光扫过洞内所剩无几的野菜根茎和空空的水囊。“康爷，您的伤……和林皓的状况，都不适合长途跋涉。但这里……确实不能久留了。我昨天出去，没发现明显的搜捕痕迹，但这不代表安全。那个灰衣人没得手，绝不会善罢甘休。”
他站起身，走到洞口，拨开藤蔓向外望去。天色已经大亮，山林间雾气氤氲，一片静谧，但这静谧之下，仿佛潜藏着无数双眼睛。
“我再出去一趟。”猴子下定决心，“多找些吃的，最重要的是找到水源。顺便，再往远处探探路，看看有没有更隐蔽的藏身之处，或者……能不能找到离开这片山区，往根据地方向的路。”
老康点了点头：“……小心……‘影傀’的人……可能不止一个……他们……有独特的联络方式……”
猴子紧了紧腰间的柴刀，又检查了一下那把只剩两发子弹的南部式手枪，对林皓道：“你看好康爷，也看好东西。无论听到什么，别出来。”
林皓重重地点了点头，右手再次握紧了怀里的帆布包。
猴子深吸一口气，如同狸猫般钻出了山洞，身影迅速消失在茂密的林木之后。
山洞内，只剩下林皓和老康。林皓尝试着挪动身体，靠坐在石壁上，与老康相对。他看着老康肩头那依旧狰狞的伤口，和自己那敷着草药、依旧隐隐作痛的左臂，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油然而生。
“……康爷……这次……连累您了……”林皓声音低沉，带着愧疚。
老康浑浊的眼睛看了他一眼，缓缓摇头：“……说什么傻话……干我们这行……早就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了……能活到现在……都是赚的……”
他顿了顿，目光似乎穿越了石壁，望向了遥远的过去：“……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经历过……比这更险的……都挺过来了……记住……只要还有一口气……就别放弃……咱们身上……担着的……不只是自己的命……”
林皓默默点头，将老康的话记在心里。他低头看着怀里的帆布包，那里面不仅仅是一份情报，更是无数战友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希望，是刺破这沉重黑暗的一线微光。他绝不能让它落入敌手，也绝不能让它埋没在这荒山野岭。
时间在等待中缓慢流逝。林皓强打着精神，注意着洞外的动静，偶尔和老康低声交谈几句。老康断断续续地给他讲了一些野外生存的经验，如何辨认方向，如何寻找水源，哪些植物可以应急充饥或处理伤口。这些宝贵的经验，如同种子，播撒在林皓的心田。
午后，猴子回来了。他带回了一些野果和用大树叶包裹的清水，脸色却比出去时更加凝重。
“找到水了，不远，是个小水潭。”猴子将水囊灌满，又把树叶包的水递给林皓和老康，“吃的还是不多，只找到这些果子。设的套索也没动静。”
他喝了几口水，继续说道：“我往东边探了一段路，山林很深，看不到尽头。没发现敌人的踪迹，但也没找到更好的藏身点或者明确的路。”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不过……我在回来的路上，好像……听到了一声很奇怪的鸟叫，不像这片山里常见的鸟。声音很短，就一下，等我仔细听，又没了。”
老康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奇怪的……鸟叫？……‘影傀’……有时会用……仿生哨音……联络……”
山洞内的空气瞬间仿佛凝固了。
难道，那个灰衣杀手，真的还有同伙？而且，已经摸到附近了？
微弱的希望之光，仿佛又被骤然涌来的浓重暗影所笼罩。
猴子握紧了柴刀，眼神锐利地扫向洞口。林皓也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帆布包，呼吸变得急促。
是风声鹤唳，还是……危险真的已经迫在眉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