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在“野人谷”的劳作与警戒中悄然流转,当第一季开垦的玉米垂下饱满的穗子,菜地里瓜果飘香,修械所里复装的子弹开始小批量供给部队使用时,一种深刻而坚实的变化,已然在这片曾经蛮荒的河谷中生根发芽。
这种变化,不仅仅是物质上的积累,更是一种气质的沉淀,一种身份的确认。
曾几何时,“东方旅”转战万里,从西班牙的血火到北非的黄沙,再到缅甸的丛林,他们骁勇善战,却也像无根的浮萍,每一次胜利之后,面临的都是未知的转移和下一场恶战。他们被盟友需要,也被猜忌;他们创造奇迹,却也随时可能因消耗殆尽而湮灭。某种程度上,他们与历史上那些纵横四方却难有寸土根基的“流寇”,有着几分形似。
但现在的“野人谷”,彻底打破了这种宿命感。
谷口,依托天险构筑的碉堡群和雷场层层叠叠,了望哨上的士兵目光锐利,不再是临时营地的仓促防御,而是经年累月的森严壁垒。谷内,规划整齐的营房、仓库、训练场、军校校舍错落有致,甚至出现了由士兵和当地民众共同开辟、用竹管引来的简易淋浴间和一个小小的、售卖针头线脑和本地山货的“合作社”。操场上,来自不同部队的学员喊着号子进行训练;田埂边,扛着枪的士兵与穿着传统服饰的克钦族老农一起查看庄稼长势,用半生不熟的语言和手势交流着施肥除虫的经验。
岩肯站在山坡上,望着这片生机勃勃的山谷,对他身边的族人感叹道:“他们不像以前那些来了又走的兵。他们在这里……扎下了根,像我们山里的榕树,气须垂下来,就要抓住泥土。”
李四禄如今走在谷中,腰板挺得比任何时候都直。他再也不用为下一顿饭、下一批弹药而焦头烂额地算计。他指着新建成的、储存着粮食和被服的仓库,拍着胸脯对部下说:“看见没?这就是咱们的家底!鬼子想困死咱们?做梦!咱们现在是有粮有弹,有地盘有后方,不是那打完就跑的流寇了!”
这番话,道出了所有“东方旅”官兵的心声。有了稳定的根据地,意味着他们可以系统性地休整、训练,可以救治伤员,可以积累力量,可以拥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这种安定感,极大地提升了部队的凝聚力和长期作战的底气。
更重要的是,根据地的稳固,赋予了“东方旅”前所未有的战略主动性。他们不再是被动应对日军扫荡的棋子,而是成为了缅北战场上一个可以主动出击、影响周边战局的稳固支点。戴安澜的200师愿意与他们紧密合作,其他远征军部队主动派员来军校学习,甚至连重庆方面,在屡次嘉奖的同时,也不得不开始正视这股在敌后牢牢站稳了脚跟、并不断扩散其影响力的力量。他们不再是需要时时提防的“客军”或“异类”,而是缅北抗日版图中一个不容忽视的存在。
林晓站在指挥所的窗口,俯瞰着这片由他一手缔造、并由无数人共同建设守护的山谷。夕阳的余晖给一切镀上了温暖的金色,炊烟袅袅,训练归来的士兵们唱着粗犷的军歌,远处军校的方向传来阵阵口号声。一种沉甸甸的成就感与责任感在他心中交织。
他想起穿越之初的迷茫,想起转战各地的颠沛,想起那些牺牲在异国他乡的弟兄。如今,他们终于有了一块可以称之为“根基”的土地。这里产出的不仅仅是粮食和弹药,更是一种信念——一种能够在这片土地上坚持下去,并且最终赢得胜利的信念。
“我们不是流寇。”林晓轻声自语,仿佛是对过去所有漂泊岁月的告别,也是对未来的郑重宣言,“我们在这里,扎下了根。鬼子想要拔掉我们,就得准备好崩掉满嘴的牙!”
然而,就在这片日渐稳固的根基之下,张三带回的最新情报,却像一条悄然游近的毒蛇,带来了冰冷的不安。他不仅再次确认了日军侦察兵活动的痕迹,更发现这些痕迹指向了山谷外围几个可能的渗透路线,而且对方的手法极其专业和老练,似乎在耐心地绘制着通往“野人谷”心脏的地图。
根基已固,羽翼渐丰。但阴影,也从未远离。这份来之不易的稳定,能否抵挡住敌人更加阴险和猛烈的窥探与攻击?扎根之后的“东方旅”,又将迎来怎样全新的挑战与命运?平静的河水之下,暗流愈发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