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线在掌心剧烈震颤，李文眼神一凝，抬手示意赤奴停步。飞舟尚未完全靠岸，他已感知到东南方向的水脉波动愈发急促，像是被什么力量强行牵引着，节奏紊乱而不自然。
“不是自然流动。”他低声说，指尖微动，那条细若发丝的水线随之偏转，指向江面下游一处隐蔽的河湾，“有人在抽引地下暗流，手法很稳，不是临时起意。”
赤奴皱眉：“这地方离主营不过三十里，若是用来布阵，一夜就能成势。”
李文点头，没有多言。他闭目片刻，体内新生成的水运灵脉缓缓流转，空气中每一丝湿气的变化都清晰可辨。他能感觉到那股抽引之力并非持续不断，而是间歇性的，每次发动前都有极短暂的停滞——像是一种信号，又像在等待回应。
飞舟靠岸后，李文刚踏上主营码头，一名探子便疾步奔来，单膝跪地：“禀主上！江东有动静，周瑜已重整旧部，联络数路残军，沿江设立七处哨点，似有再攻之意。”
李文站在原地，指尖轻轻摩挲着腰间的无刃木剑。他并未立刻回应，而是抬起左手，掌心再度浮起一滴水珠。水珠悬停半空，表面微微起伏，仿佛在与某种无形频率共振。几息之后，水珠轻轻一颤，向右偏移了半寸。
情报属实。
他睁开眼，目光沉静：“传令下去，全营进入二级戒备。所有哨探加密轮值，每两时辰上报一次江流水文与风向变化。另外，调出过去五日的潮汐记录，我要看是否有异常回流痕迹。”
命令迅速传达。主营内很快忙碌起来，值守将士换岗提速，文书官抱着竹简匆匆往来于各营帐之间。李文未回主营正厅，而是径直走向指挥台，那里摆着一方星图沙盘，以细砂与铜线勾勒出整片水域的地势与河道分布。
他俯身查看，手指划过沙盘上的几处关键节点。这些位置曾是上一轮交锋中的伏兵要地，也是植物精灵布防的核心区域。如今砂粒排列整齐，看似无异，但他知道，一旦敌方掌握水脉节律，哪怕最细微的改动，都可能让防线从内部瓦解。
不多时，空中泛起一圈微弱涟漪，云姬的声音自虚影中传来：“你召我？”
“嗯。”李文盯着沙盘，“周瑜重聚势力，动作比预想快。我想听你的判断。”
“他不会贸然强攻。”云姬声音清冷，“上次败在你以耕养战、借势化形的布局上，此人善学，必已研究对策。若我是他，会先扰水脉，乱你调度节奏，再以假讯诱你分兵，最后择机突袭薄弱环。”
李文微微颔首：“我也这么想。所以他现在做的，不只是集结人马，而是在试探我们的反应速度。”
“还有一点。”云姬顿了顿，“《禹王治水经》残卷中有句话：‘善战者，制人于未动’。周瑜懂这个道理。他选这个时候动手，说明他已经找到了可以压制你新得力量的方法，或者……至少他认为自己找到了。”
李文沉默片刻，忽然伸手，在沙盘边缘拨开一层细砂，露出下方一道隐藏的铜线。“他在等一个时机，等我们因新获秘宝而松懈，等植物精灵的运作出现惯性依赖。一旦我们按旧模式调度，他就顺势切入破绽。”
“那你打算怎么办？”
“不让他牵着走。”李文收回手，语气平静，“下令所有植物精灵暂停夜间巡江任务，改为昼间错峰巡查。同时，在三处主航道增设隐形蓄水池，由精灵秘密填充，作为应急水源储备。”
云姬轻声道：“你还记得我说过，他擅长雾战与连营伏击？这次恐怕也会借助天气掩护行动。建议提前在高地布置风向监测点，一旦浓雾生成，立即启动预警机制。”
“已经在做了。”李文抬头看向主营外的一座了望塔，几名战士正在安装一面青铜风铃，“那是新制的感应器，只要空气湿度骤变，铃声就会改变频率。我们不用等雾来了才察觉，而是在它形成前就做出反应。”
云姬的虚影微微晃动，似是点头：“你比之前更谨慎了。”
“不是谨慎。”李文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那滴水珠仍未消散，“是清楚了一件事——力量越强，破绽越大。我现在能感知百步内的水汽，但若有人故意制造虚假水脉，反而会成为误导我的工具。”
“所以你要反过来利用这一点？”
“没错。”他嘴角微扬，“既然他想引我动，我就偏偏不动。把主力收缩回主营防线，只派小队游弋在外围做饵。他若真敢来，就让他看看，什么叫以静制动。”
云姬的声音渐淡：“我会继续监测空间波动，若有异常穿行迹象，第一时间通知你。”
虚影散去后，李文站在沙盘前久久未动。天色渐暗，主营灯火次第亮起，巡逻队的脚步声规律而稳定。一名文书官走近，低声汇报：“三道军令均已落实。沿江哨探加密完毕，工匠队开始加固主营外围屏障，植物精灵培育官也已集合待命。”
李文点头：“叫他们过来。”
不多时，三位培育官列队而至。他们负责管理主营周边的植物精灵群体，日常承担灌溉、警戒、物资运输等任务，是防线运转的重要支撑。
“接下来的任务不一样了。”李文看着三人，“我要你们研究一种新的水幕生成方式——不是用来攻击，而是用来干扰。”
“干扰？”
“对。”他伸出手，掌心再次凝聚出一颗水珠，“敌人如果靠感知水脉来定位我们的部署，那就让他们感知到错误的信息。你们要让植物精灵学会在特定区域制造‘假水流’，模拟正常巡防轨迹，但实际上并无实体移动。”
一名培育官皱眉：“可精灵本身依附于活体植物，它们的行动必然伴随水分消耗，很难完全伪装。”
“所以不能靠单一手段。”李文走到沙盘旁，用指尖划出一条曲线，“你们要把水幕、蒸腾、根系输水结合起来，在夜晚制造出一段‘循环式假象’。比如，让东侧林区的植物大量吸水，再通过地下藤蔓悄悄输送到西侧释放，形成人为潮汐差。这样一来，就算有人监测水脉，也会误判我们主力调动方向。”
另一人恍然：“就像种田时轮作倒茬，表面上看不出变化，实则早已换了耕法。”
“正是如此。”李文点头，“你们今晚就开始试验。第一阶段目标：在北湾模拟出连续六个时辰的‘高频巡防’假象，看看能否骗过内部监测系统。”
三人领命而去。李文转身登上高台，俯瞰整个主营。灯火映照下，战士们正在加固堤坝，搬运石料，植物藤蔓在指令下自动编织成防护网，层层叠叠覆盖在营墙上。
这时，一名副将快步登台：“主上，几位将领请求召开战前会议，主张趁周瑜立足未稳，主动出击，打他个措手不及。”
李文静静听着，没有马上回答。他知道，这是胜利后的常见心态——士气高涨，急于扩大战果。但他更清楚，周瑜不是会被轻易逼退的人。对方此刻露出行踪，未必是真的准备进攻，也可能是在诱他出击。
他转身面对副将：“回去告诉他们，明日辰时，全体将领到指挥台集合。我要亲自讲清楚，这一仗该怎么打。”
副将领命离去。李文独自留在高台上，夜风吹动他的衣角。他抬起手，掌心那颗水珠依旧悬浮着，表面波纹细密，像是在无声传递某种讯号。
远处，北湾方向传来一阵轻微的哗响。那是植物精灵开始试验新水幕系统的动静。水珠微微一颤，随即恢复平静。
李文盯着它看了许久，忽然低声说道：“你要是真来了，那就别怪我不讲情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