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底那道黑影尚未浮出水面,李文的手已从罗盘移开,指尖在木剑柄上轻轻一叩。他没有下令追击,反而沉声传令:“巡游组下潜,查河床动向。”
六名精灵无声滑入水中,顺着老藤根系快速向深处探去。不过几息,其中一名猛然震颤,光团急速收缩三次——这是确认异常的暗号。
李文眼神微凝。敌舰前锋明明受挫,此刻却突然调头后撤,船尾激起大片白浪,像是仓皇溃逃。可水底传回的信息清晰无比:河床暗流中藏着密密麻麻的呼吸泡,还有金属齿轮缓慢转动的震动频率。
“是埋伏。”他低声说。
话音未落,三支先锋舟队已经冲了出去。那是最前排的轻舟小队,见敌军退却,本能地想要扩大战果。李文刚要再发令,岸边礁石群后猛地升起数十艘战船,原本平静的江面瞬间被撕裂。水底铁网从两侧缓缓上提,封锁了退路,而空中飘落下大片荧绿色烟尘,遇风即散,落地便与江雾交融,化作浓稠毒雾迅速蔓延。
“止追!回防!”李文声音陡然拔高,掌心气运灌入罗盘,一圈淡青纹路自底座扩散,沿甲板缝隙蔓延至整条防线。
可惜迟了。三艘先锋舟已被困在中央区域,毒雾如活物般缠绕而上,船上的士兵开始剧烈咳嗽,有人跪倒在船板上干呕,视线模糊不清。左翼传来一阵骚动,几名士卒误以为主帅失联,竟私自调转船头准备突围。
赤奴一个箭步跃上高台,铠甲碰撞发出闷响。“让我带人杀出去!不能让他们把毒雾铺满全江!”
“不行。”李文抬手制止,目光扫过战场,“他们就等着我们乱动。现在出击,正中其下怀。”
他转身看向云姬。她早已站在罗盘侧翼,双手交叠于胸前,指尖微动,仿佛在拨弄无形丝线。片刻后,她睁开眼:“这雾里有‘蚀灵瘴’,能阻断神识运转,普通人吸入半刻就会昏厥。植物精灵受影响较小,但长时间接触也会衰弱。”
“那就用它们清雾。”李文果断下令,“启动二级防御预案,所有精灵集结中军水域,释放‘清源吐纳’。”
命令下达瞬间,江心十二名主力精灵同时浮出水面,半透明的光团缓缓旋转,核心泛起柔和绿光。紧接着,十八名后备精灵从河床各处汇聚而来,在水面上形成环形阵列。一道淡绿色光幕自江面升起,如同层层叠叠的莲瓣徐徐展开,将中军主舰与高台护在其中。
毒雾触及光幕时发出轻微嘶鸣,像是被灼烧一般缓缓退缩。虽然仍有部分渗透进来,但速度明显减缓,前线士兵的呼吸也逐渐平稳。
可通讯已断。各部之间无法联络,右翼一度误判形势,几乎发动强攻。李文立于主舰前端,将青铜罗盘嵌入甲板中央的凹槽,双手按在其上。气运之力涌入,罗盘嗡鸣震动,一股稳定的心跳频率顺着植物根系网络传遍整条战线。
每一艘战船上,只要接触到藤蔓或根须的士兵,都感受到了那种节奏——不急不缓,坚定如钟。
军心渐稳。
云姬咬牙维持空间感知,额角渗出细汗。她忽然低声道:“五处源头……都在江岸岩穴里,靠风脉输送药引。他们定时补给,否则毒雾撑不过一炷香。”
李文闭目感应罗盘反馈,同时调阅精灵传回的数据。很快,他在脑海中勾勒出敌军布局:五处隐蔽洞口分布在上下游两岸,借助江风走向形成闭环输送系统,一旦开启,毒雾便可持续覆盖整个战场。
“你能切断其中两处吗?”他问。
云姬沉默片刻,测算空间波动轨迹。“若以精灵为锚点,我可以短暂扭曲通风路径,让毒气回灌。”
“那就这么做。”李文睁眼,“调回右翼两组精灵,配合你实施‘断脉行动’。我们要让他们自己的毒,反喂回去。”
命令迅速传达。两组共十名精灵悄然脱离防线,潜入江底暗流,沿着河床边缘向右侧岸基靠近。它们体型小巧,动作灵活,在岩石缝隙间穿行,避开了敌军布设的侦测机关。
与此同时,敌军并未进攻。战船停驻在毒雾外围,静静等待。显然,这场围困并非为了速战,而是消耗——耗尽己方气力、耐心与判断力。
左翼传来一声闷哼。一名守卫倒地抽搐,嘴角溢出白沫。赤奴亲自扶起他,撕下衣角塞进其口中防止咬舌,随后抽出腰刀插在地上,守在高台边缘。
“主公不动,我等不死。”他低声道,声音不大,却随风传开。
前线将士听得清楚,握紧兵器的手更稳了几分。
时间一点点过去。毒雾仍在缓慢渗透,光幕边缘已有细微裂痕出现。李文站在原地,手中木剑轻点地面,每一次轻叩都伴随着一次气运调度,确保精灵轮替有序。
忽然,云姬双手结印,指尖划出一道弧线。两枚静域浮标凭空浮现,悬浮于关键节点上方,形成小型无雾区域。两名传令兵抓住机会冲入其中,迅速交接情报后返回各自阵地。
“准备好了。”云姬喘了口气,脸色苍白,“等精灵到位,我就动手。”
李文点头。他的目光锁定江岸西北方向的一处岩穴,那里是五处枢纽中最关键的一环——一旦中断,下游三处都将失去供能。
水底,十名精灵已抵达预定位置。它们贴附在河床石缝中,光团微微闪烁,等待指令。
李文抬起木剑,剑尖指向那处岩穴。
“行动。”
云姬双手猛然外推,空间之力如涟漪扩散。几乎同时,十名精灵同步激活能量核心,将自身存在作为坐标锚点。一道看不见的扭曲波纹自江面掠过,直扑岸基岩穴。
岩穴内部,负责操控风脉的敌军巫师猛然抬头,手中符纸无风自燃。通风通道内的气流骤然逆转,原本向外喷涌的毒雾被强行折返,顺着管道倒灌而入。
“轰”地一声闷响,岩穴内火光一闪,紧接着是接连不断的惨叫。
左侧另一处枢纽也受到影响,毒雾输出立刻减弱。江面上,绿色烟尘的浓度肉眼可见地下降。
李文盯着剩余三处源头,手中木剑仍未放下。
“还有三个。”他说。
云姬盘坐于地,双手仍维持结印状态,指尖微微发抖。她的空间之力正在持续压制第二处风脉走向,只要再坚持十息,就能彻底瘫痪其运作。
赤奴蹲在高台边缘,一手扶着昏迷的士兵,一手按在刀柄上。他的靴子边,有一滴毒雾凝成的水珠正缓缓滑落,滴在甲板上发出轻微“滋”声。
李文的目光落在江面远处。那里,一艘未曾移动过的主舰静静停泊,船首站着一人,披着深色斗篷,始终未发一令。
他还没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