葆仁堂的竹帘被晨风掀起一角,带着露水的潮气溜进来。陈砚之刚把《伤寒论》摊在诊案上,就见个穿夹克的男人捂着胁肋进来,步子歪歪扭扭,左手按在右胸,一喘气就抽着疼。
“陈大夫,林大夫,”男人声音发颤,“昨儿跟人拼了两杯冰啤酒,夜里就不对劲了,右边肋叉子像被人攥着,还恶心想吐。”
林薇赶紧扶他坐下,递过温水:“先喝点水缓缓。”转头看向陈砚之,“你看这症状,像不像……”
“像少阳证。”陈砚之接过话,指尖搭在男人腕脉上,凝神片刻,“脉弦细,寒热往来没?”
男人点头:“一会儿冷得裹被子,一会儿又热得想脱衣服,折腾半宿了。”
“再看看舌苔。”陈砚之示意。男人张嘴,舌面罩着层白腻苔,边缘微微发红。“嗯,‘伤寒五六日,中风,往来寒热,胸胁苦满,嘿嘿不欲饮食,心烦喜呕,或胸中烦而不呕,或渴,或腹中痛,或胁下痞硬……小柴胡汤主之。’”他翻到《伤寒论》原文,指着字句,“你这胁肋疼是‘胸胁苦满’,恶心想吐是‘心烦喜呕’,寒热交替正是少阳病的典型表现,寒气郁在少阳经了。”
林薇凑过来看:“那直接用小柴胡汤?”
“稍等。”陈砚之按住男人右胁,“这里按下去疼得厉害吗?”
男人龇牙咧嘴:“疼!就像里面有根筋拧着!”
陈砚之沉吟道:“他这比普通少阳证多了点郁滞,得加两味药。柴胡三钱,黄芩三钱,这俩是君药,和解少阳;半夏三钱,生姜三片,止呕;人参二钱,大枣三枚,甘草一钱,补正气。”他顿了顿,提笔添上,“再加枳实三钱,白芍三钱——这俩是枳实芍药散的底子,能破气行滞,对付这胁下痞硬正合适。”
里屋传来爷爷的声音:“小子辨得准。冰啤酒寒邪重,不光郁了少阳,还带点气滞,不加这俩,药劲儿透不到胁肋里。”爷爷拄着拐杖出来,瞅了眼男人的舌苔,“白腻苔说明有湿,再加茯苓三钱,渗渗湿。”
“爷爷说得对。”陈砚之改了方子,“这样既解少阳之邪,又化湿滞,还能护着脾胃。”
男人捏着方子犯愁:“这药苦不苦啊?我闻着中药味儿就犯恶心。”
林薇笑着说:“我们加了生姜和大枣,能缓和点苦味,喝完给你块陈皮糖。”她转头对陈砚之,“煎药的时候得注意啥?”
“水没过药两指,先泡半小时,大火烧开转小火煎四十分钟。”陈砚之叮嘱,“柴胡得后下不?”
爷爷摇头:“现在的柴胡都炮制过,不用后下,一起煎就行。但记住,分三次温服,每次喝完躺着歇会儿,让药劲儿慢慢渗。”
正说着,门口踉跄进来个老太太,手里攥着个热水袋,脸色蜡黄:“大夫,我这心口窝疼,连着后背都胀,吃不下饭,还老打嗝。”
陈砚之刚要搭脉,爷爷按住他的手:“我来看看。”老爷子指尖搭在老太太腕上,又按了按她的上腹部,“口苦不?”
“苦!夜里嘴苦得醒好几次。”老太太点头。
“大小便呢?”
“小便黄,大便好几天没解了。”
爷爷看向陈砚之:“你看这是啥证?”
陈砚之思索片刻,翻到《伤寒论》“阳明病篇”:“‘阳明病,胁下硬满,不大便而呕,舌上白苔者,可与小柴胡汤。上焦得通,津液得下,胃气因和,身濈然汗出而解。’这症状对得上,老太太是阳明里实,但舌上有白苔,说明里热还没全化,得先用小柴胡汤通上焦。”
“没错。”爷爷赞许地点头,“她这是寒邪郁久化热,但还没到纯阳明燥结的地步,小柴胡汤能通津液,津液一畅,大便自会通。”他转头对老太太,“您这是上焦堵了,气不顺,药下去就舒坦了。”
林薇接过方子,笑着说:“奶奶您放心,这药不苦,我们给您多加两颗大枣。”
男人的药先煎好了,他捏着鼻子灌下去,咂咂嘴:“哎?真不咋苦!”没过半小时,就说胁肋不那么拧着疼了,恶心感也轻了。
老太太的药刚下锅,她忽然捂着心口弯下腰:“哎哟,又疼了!”
陈砚之赶紧按爷爷教的,按揉她手腕内侧的内关穴:“这是内关,能缓解心痛。”按了几下,老太太果然直起腰:“好多了!”
爷爷看着这一幕,对陈砚之和林薇道:“辨症得准,还得会点应急法子。你们俩啊,慢慢学。”阳光透过窗棂落在诊案上,《伤寒论》的字里行间仿佛都透着暖意,葆仁堂里药香袅袅,看病的人渐渐舒展的眉头,就是最好的药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