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钱师兄的巴掌虽然没落下来,但喷过来的唾沫星子几乎要把林闲淹死。周围丹房弟子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他身上,怀里的宝儿吓得直哆嗦,小声抽噎着。
林闲脑子里一片空白,恐惧像冰水灌满了胸腔,堵得他喘不上气。赔?拿什么赔?把他和宝儿捆一块卖了也值不了那炉药的零头!戒律堂?想到玄璜长老那双眼睛,他腿肚子就开始转筋。
不行!绝对不能认下这全责!会死的!真的会死的!
求生本能像一根烧红的针,狠狠刺了他一下。他猛地吸了口气,那浓烈刺鼻的焦糊味和药味冲进鼻腔,呛得他咳嗽起来,却也让他混乱的脑子强行清醒了一瞬。
赌一把!必须赌一把!
他一边死死搂着宝儿,把她的脑袋按在自己怀里不让她再看那钱师兄吃人似的脸,一边拼命在脑子里狂吼:“系统!破妄真瞳!快!看那破炉子!看那药渣!有什么问题没有!快啊!”
【收到指令。启动‘破妄真瞳’。消耗虚像值中……】
一股微弱的、只有他能感觉到的清凉感猛地冲上双眼,眼前的世界瞬间变得有些不一样。光线似乎更清晰,细节被无限放大,那摊还在微微冒着热气的黑乎乎药渣在他眼里呈现出一种奇特的质感流动……
同时,巨大的虚弱感袭来,像是跑了几十里地,脑子一阵发晕。这玩意儿耗能也太狠了!
但他顾不上这些了,眼睛像探照灯一样飞速扫过翻倒的丹炉,尤其是炉身和底座连接处,还有那摊最主要的、凝固最快的药渣核心区域……
有了!
他猛地抬起头,脸色依旧苍白得吓人,声音也因为恐惧而发颤,但却带上了一种奇怪的、强行镇定的调子,打断了钱师兄愤怒的咆哮和周围弟子的指责:
“钱…钱师兄!息…息怒!小人万死!孩子无知,冲撞了丹炉,该罚!该赔!”
他先磕磕巴巴认错,把态度做足,然后话锋猛地一转,手指微微颤抖地指向那翻倒的丹炉底座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但…但是师兄!这炉子……这炉子它本身好像就…就不太妥当啊!”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钱师兄的骂声卡在喉咙里,狐疑地顺着他的手指看去:“你放什么屁?我的炉子怎么了?”
林闲咽了口唾沫,感觉喉咙干得发疼,他努力回忆着刚才“破妄真瞳”捕捉到的那些细微迹象,结合系统数据库里那些基础的炼器常识(感谢万象录!),组织着语言,声音却抖得厉害,显得底气十分不足:
“小人…小人以前在家乡…跟…跟过老铁匠打下手…稍微…稍微懂一点点看火看器…”他先胡诌了个理由,然后语速加快,像是怕被打断,“这炉子…底座这个位置…好像…好像有旧伤?有…有极细的裂痕?还…还有…”
他又指向那摊药渣里几块颜色特别深、几乎焦黑的部分:“那…那些…是不是…是不是火太急太猛,早就…早就烤糊了芯子?就…就算没撞倒…这炉药…恐怕也…也难成吧?说不定…早就废了……”
他说得断断续续,词汇粗糙,甚至有点词不达意,完全不像什么高人指点,更像是一个吓坏了又有点经验的底层匠人在胡乱猜测。
但偏偏,他指出的那两个点:炉脚细微裂痕,药渣核心焦糊却精准得吓人!
钱师兄原本暴怒的脸上闪过一丝惊疑不定。他猛地蹲下身,也顾不上脏,仔细去看林闲指的那个炉脚位置。果然!在那不起眼的接缝处,有一条比头发丝还细的浅痕!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这炉子他用了很久,从来没注意过!
他又用玉尺拨开表面药渣,看向林闲指的那些焦黑块状物,用手指捻开一点,放在鼻尖闻了闻,脸色瞬间变得难看无比。
焦苦味直冲脑门!这确实是火候过大、内部提前焦化的迹象!而且看这程度,绝非刚刚撞倒能造成的!
周围几个有经验的丹师弟子也凑过来看,低声议论起来:
“咦?好像真是…”
“这裂痕…像是旧伤啊。”
“这药渣芯子…糊得厉害,钱师兄这次火候确实有点猛了……”
钱师兄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捏着那点焦黑药渣的手指微微发抖。他回想起来,这次炼丹后半程,炉火是有点难以控制,比平时躁动……难道真让这杂役说中了?这炉药早就出了问题?只是碰巧被撞翻了?
林闲紧张地看着钱师兄变幻的脸色,手心全是冷汗。他赌的就是这丹师对自己的成果其实也没绝对把握,尤其是在可能失败的情况下,更容易被引导。
他赶紧又磕头,声音带着哭腔:“师兄明鉴!小人绝不是推卸责任!孩子撞翻炉子是大错!该罚!但…但这炉子本身有问题,火候也过了…也是事实啊…不然…不然这么好的丹药,怎么可能一碰就倒…还…还糊得这么厉害…”
他这话看似请罪,实则又在暗中捅了一刀,强调“一碰就倒”和“糊得厉害”,不断暗示这炉药本身就不行。
钱师兄胸口起伏了几下,那股滔天的怒火像是被戳了个口子,慢慢泄掉了大半。但他脸上依旧挂不住,尤其被一个杂役当众指出失误,更是难堪。
他猛地站起身,甩掉手上的药渣,语气依旧很冲,但已经没了那股要杀人的劲头:“哼!就算炉子有旧伤,火候稍过,那也不是你们撞翻它的理由!这炉地脉紫芝膏的材料费,你们必须赔!”
听到还要赔,林闲心里一紧,但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至少主要责任甩出去了!
他忙不迭点头,姿态放到最低:“赔!一定赔!师兄说个数,小人就是做牛做马,也一定慢慢还上!只求师兄高抬贵手,千万别送我们去戒律堂…孩子还小,经不起啊…”
他一边说,一边偷偷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疼得眼泪汪汪,看起来可怜又卑微到了极点。
钱师兄看着他这副样子,再看看他怀里那个还在抽噎的小不点,心里的火气又消了点,主要是对自己的失误感到恼火。他烦躁地挥挥手:“行了行了!哭什么哭!赔钱!五十…不,八十块下品灵石!一个月内交来!交不出来,照样送你们去戒律堂!”
八十块下品灵石!林闲眼前又是一黑,这对他而言依旧是天文数字!但总比赔整个炉子加上那劳什子紫芝膏好!
“是是是!谢谢师兄!谢谢师兄开恩!”他拉着宝儿又要磕头。
“赶紧滚!看着就烦!”
钱师兄不耐烦地转过身去,开始心疼地检查那个有裂痕的丹炉,没空再理会他们。
周围的弟子见没热闹看了,也渐渐散开,只是看林闲的眼神多了点别的东西。
这杂役,眼神好像有点毒啊?
林闲立马抱起宝儿,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出了丹房,后背的衣裳早就被冷汗浸透了。
冷风一吹,他打了个寒颤,感觉全身力气都被抽空了,差点瘫软在地。
怀里的宝儿似乎感觉到危险过去,小声问:“哥哥…不骂了?”
林闲低头看着她懵懂无知的小脸,一肚子后怕、委屈、愤怒最终化作一声长长的、带着颤音的叹息。
“骂…骂什么骂…回去再收拾你……”
他声音虚弱,抱着宝儿,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回走,心里盘算着那八十块灵石的巨债,愁得头发都快白了。
而在他离开后不久,丹房二楼。
玄璜长老缓缓收回目光,手指轻轻敲着窗棂。
“旧伤…火候过…”他低声重复着楼下那杂役的话,眼底闪过一丝极深的玩味。
一个普通的杂役,能一眼看出丹炉的细微旧损和火候的轻微失衡?
这眼力,可不像个“跟老铁匠打下手”的人该有的。
越来越有意思了。
他转身,对阴影处吩咐了一句:“去,查查那杂役今天送来的筐,还有他最近都接触了什么人。”
“是。”阴影里传来一声低应。
玄璜长老嘴角那丝若有若无的弧度加深了些。
意外?巧合?
他倒要看看,这下面到底藏着多少“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