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闲抱着宝儿,几乎是飘回那间外围杂役小屋的。一进门,腿就软了,直接靠着门板滑坐到地上,怀里的宝儿也跟着滚到他腿上。
小屋里又冷又潮,只有一张破板床和一个歪腿桌子,比之前那破窝强点有限。可此刻,林闲觉得这破屋子简直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至少暂时没人追过来喊打喊杀。
宝儿似乎彻底忘了刚才的惊险,扭着身子从他腿上爬下来,又开始对墙角一只慢悠悠爬过的潮虫产生了兴趣,小手指头蠢蠢欲动。
林闲没力气管她了。他靠着门板,大口喘气,感觉心脏还在嗓子眼那边扑腾,跳得又急又慌。脑子里反复回放丹房里那惊魂一幕,尤其是钱师兄那张暴怒的脸和最后开出的价码。
八十块下品灵石!
他哆嗦着手,从怀里最贴身的口袋里摸出那个干瘪瘪的、缝了又缝的旧钱袋。倒出来,稀里哗啦一堆零碎。
几块磨得边角都圆润了的劣质灵石,一些零散的、几乎感应不到灵气的灵珠,还有几枚凡俗用的铜板。这就是他全部的家当。数来数去,把压箱底的那点都算上,顶破天也就三十来块下品灵石的价值。
距离八十,差了一大半。
巨大的绝望感像石头一样压下来。一个月?他去哪弄剩下的五十块?抢吗?偷吗?把自己拆了卖零件吗?
【低度威胁…财务危机…】
系统不合时宜地在他脑子里嗡了一声,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冷漠。
“滚!”
林闲在心里骂了一句,烦躁地把那点家当拢在一起,又珍惜无比地一块块摸过去。每摸一块,心就抽一下。这都是他省吃俭用,一块柴一块柴劈出来,一桶水一桶水挑出来,好不容易攒下的“棺材本”啊!
现在,全要喂了狗了!就因为几颗闻着像糖豆的破丹药!
他猛地扭头,瞪向罪魁祸首。
宝儿正撅着屁股,小心翼翼地用草茎拨弄那只倒霉的潮虫,玩得全神贯注,小脸上全是专注,嘴角还无意识地翘着。
林闲一肚子火没处发,憋得胸口疼。他能怎么办?打她?骂她?她懂个屁!在她眼里,那可能真就是比较香的糖豆!
唉!
他长长叹出口气,带着颤音,认命地把那些灵石灵珠重新装回钱袋,攥得死紧。赔,必须赔。不赔,下次来的就不是钱师兄,而是戒律堂的黑脸弟子了。
但怎么赔?光赔钱恐怕还不够,得让那钱师兄彻底熄火,最好还能留点日后不见得有用、但万一有用的人情?
他脑子里飞快盘算起来。那钱师兄,看重的是他的丹药,他的面子。自己点破他炉子和火候的问题,等于削了他面子,虽然免了大赔,但肯定让对方不爽。
得把面子稍微给他补回去点,再画个饼,一个关于宝儿的饼。
想到这儿,林闲心更痛了。又要用宝儿来扯虎皮!但这好像是目前唯一能想到的法子了。
他休息了一会儿,感觉腿没那么软了,咬咬牙,站起身。把还在玩虫子的宝儿拎起来,拍掉她手上的灰,又把她的小脸胡乱擦了一把。
“走,宝儿,跟哥再去一趟丹房。”
宝儿一听“丹房”,眼睛又亮了:“糖豆?”
“糖你个头!是去赔钱!赔光家当!”
林闲没好气地低吼,牵着她,揣着那沉甸甸又轻飘飘的钱袋,再次走向那个让他心梗的地方。
这次丹房门关得紧紧的。林闲深吸一口气,敲了敲门。
开门的还是那个守门弟子,看到他,脸色立刻拉了下来:“怎么又是你?钱没凑够就别来碍眼!”
林闲赶紧弯腰,脸上堆起卑微又惶恐的笑:“师兄,小人…小人先送来一部分,剩下的…一定尽快凑齐!求您通传一声,让小人当面给钱师兄赔个罪…”
那弟子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但还是进去通报了。
过了一会儿,门开了,钱师兄冷着脸站在那儿,显然气还没全消:“灵石呢?”
林闲赶紧把那个旧钱袋双手奉上,腰弯得更低了:“师兄,这里是三十块下品灵石,还有…还有一些灵珠,是小人全部积蓄了…剩下的五十块,小人就是砸锅卖铁,做牛做马,也一定在一个月内给您凑来!”
钱师兄接过钱袋,掂量了一下,眉头皱紧,显然对这点钱很不满意,鼻子里哼了一声。
林闲心提到嗓子眼,赶紧按照打好的腹稿继续说,声音充满了“诚恳”的悔恨:“此乃应有之义!小妹顽劣,坏了规矩,惊扰了师兄炼丹,实在罪该万死!师兄您大人大量,不同小孩子计较,小人已经感激不尽了!”
他偷偷抬眼觑了一下钱师兄的脸色,见对方脸色稍缓,立刻又小心翼翼地、像是无意间提起般说道:“唉,都怪小人没看好她……这丫头就是…就是有时候灵气感太强,闻着味儿就管不住自己,看到丹药就走不动道……可能…可能天生就对这方面…有点异于常人?小人也不懂…就是瞎猜…要是将来…万一…她能在丹道方面有点出息,今天这事,还望师兄您…您千万别往心里去,就当结个善缘……”
他这话说得含糊其辞,既像是替孩子开脱,又隐隐约约点了点宝儿那“道童转世”的流言,暗示她或许真有丹道天赋,将来未必不能回报今日“善缘”。
钱师兄听着,目光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被师兄们拉到一边、正好奇看着架上其他丹药的宝儿,眼神闪烁了一下。他想起这丫头之前“点拨”李瀚的传闻,又想起她确实是被香溢丹的味儿吸引来的……难道真有点特殊?
虽然依旧觉得离谱,但这点微弱的可能性,加上林闲这恭谨到极点、赔偿(虽然不够)也算及时的态度,让他心里最后那点疙瘩也慢慢平了。跟一个可能(虽然渺茫)有前途的苗子结死仇,确实没必要,何况主要责任确实在自己火候和炉具上。
他脸上的冰霜终于化开些许,虽然还是没什么好脸色,但语气缓和了不少:“行了行了,知道错了就行!剩下的灵石抓紧时间凑!赶紧带你妹妹走吧,别在这儿碍事!”
说着,像是赶苍蝇一样挥了挥手,转身就回了丹房,也没再提戒律堂的事。
“是是是!谢谢师兄!谢谢师兄!”
林闲松了一大口气,拉着宝儿,几乎是倒退着离开丹房门口。
一直走到彻底看不见丹房了,林闲才猛地靠在路边一棵树上,感觉全身的骨头都被抽走了。
安全了…暂时…
他下意识摸了摸怀里,那里空空如也。
下一秒,巨大的心痛和肉疼猛地袭来,像潮水一样把他淹没。
他的灵石!他省吃俭用、抠抠搜搜存了那么久的灵石!没了!全没了!还倒欠五十!
“我的钱啊……”他发出一声压抑的、带着哭腔的哀嚎,额头抵着粗糙的树皮,心疼得直抽抽,“宝儿!你以后要是成不了丹道大师!哥就…哥就……”
他就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难道还能真把她吃了?
宝儿完全不懂哥哥的悲痛,仰着小脸,扯扯他的衣角:“哥哥,饿。”
林闲看着她还惦记着吃,更是悲从中来。
“饿?哥现在比你还饿!哥的心都被挖空了!”他哭丧着脸,有气无力地拉起她,“走…回去喝凉水顶顶吧…未来一个月,咱们都得啃土了……”
他一步三晃地往回走,背影萧索,仿佛不是失去了几十块灵石,而是被抄了全家。
而在他看不见的身后,丹房二楼的窗户后面。
玄璜长老轻轻放下茶杯。
“灵气感太强…对丹道有天赋…”
他低声重复着楼下那杂役“无意”间说出的话,眼中掠过一丝深思。
赔钱认罪是表象。
借机暗示,留条后路,才是那小家伙的真实目的吧?
一个杂役,能有这份机智和心眼?
玄璜长老的手指,又一次无声地敲击起来。
这林闲,比他想象中,更有趣。也越来越让人看不透了。
看来,得换个方式,好好“探一探”他的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