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佩兰暂且将李凌薇的出现压在心底,眼下首要之事是与李五爷带来的衙役们见个面、认个熟。
她快步走上前,脸上带着真切的笑意,对着李五爷拱手道:“李五爷,今日可真是多谢您和几位差爷及时赶到!方才那场面险些失控,要不是你们来得快,指不定要出什么岔子呢。”
李五爷闻言哈哈一笑,摆了摆手,随即指着身后的七个衙役,挨个给安佩兰介绍。
报完名字后,他又指着自己打趣道:“我老头子就不用多介绍了,往后这三个月,咱们八个就听安夫人调遣,帮你把这儿的秩序守好!”
安佩兰一听这话,连忙摆着双手笑起来:“五爷您这玩笑可开得太大了!我不过是一介妇孺,带着家人在这努尔干讨生活,往后还得靠您和几位差爷多庇护呢,哪儿敢说‘调遣’二字?”
她这话既客气又实在,这群衙役们听了心下也舒服些。
聊了没多大一会儿,众人就你一言我一语地熟络起来。
安佩兰也记下了几位衙役的名字,都是些石头、木头、大山这类取自大自然的称呼,直白又好记,没片刻便记牢了。
李五爷见双方也熟悉了便问道:“你这具体的活是要干啥,抓紧让他们忙活起来吧。”
安佩兰四处看去,见来的遍户如此多,人手如此充足,当即做了调整:分两处干活!一处继续挖渠铺管,另一处,就从乱石坡开路,一直通到西边的水池子!”
她指着乱石坡的方向:“这路可得正儿八经修扎实了,不光要能跑马,往后便是板车来往,也得稳稳当当的!趁现在人手够,一次性修到位,省得日后再返工。
这修路自然不用他们来演示,但是那盘水渠管道还是要指导一番的。
白季青他们便从盘管道,到烧制管道土陶转到砌山洞通通演示了一遍。
衙役们都是经验老到的老手,只消看了一遍后便可心领神会。
不用再多嘱咐,他们当即分工明确地行动起来:
他们麻利地给众人分起了工,按男女老弱各尽其能:
女人们有的负责挖土筛杂,将混着草木灰的黏土揉匀,盘制成节节管道与土陶砖;有的则忙着砍柴烧炭,守在窑边添火控温,专注烧制那些待窑的管道与砖块。
年长些有经验的专司烧石爆破,用烈火炙烤后泼冷水的法子炸开挡路的巨石;
体质稍弱的则做些轻巧活,负责管道的拼接组装;
身强力壮的汉子们要么砌筑山洞、要么搬运沉重的石头开辟通路。
如此多的人竟然立马井然有序的开始忙碌了起来。
至于最初那几个带头闹事的泼皮,早已被衙役们赶出了队伍,只能远远看着别人凭力气换粮食,懊悔不已。
被赶出队伍的其中一个泼皮见求告无门,脸色骤然扭曲,恶狠狠地瞪着衙役和登记桌前的简氏,猛地放下狠话:“你们给我等着!我要是饿死了,做鬼也先拖你白家上路!”
白长宇听见这话,眼神一冷,当即松开了牵制伊勒的绳子。那团黑影如离弦之箭般窜出,直奔那泼皮后脖颈,狠狠一口咬下,带起一滩血肉后,又迅速退回白长宇身边。
泼皮惨叫着倒在地上,挣扎片刻后声音渐弱。白长宇这才开口,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在场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我家两只狗,你们知道为啥它的拴狗绳,比里头锁着的那只的细么?”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脸色发白的人群,一字一句道:“因为伊勒还能留你一命。可巴勒要是出来,只咬喉咙——迄今为止,被它咬过的人,没一个能活下来。”
这话一出,在场众人无不胆战心惊,连李五爷都瞪大了眼睛,目光紧紧盯着那眼前这只毛色油亮、眼神凶悍的獒犬,满脸惊异。
安佩兰瞧出他的好奇,便上前解释道:“这俩是蒙古犬和獒犬的串种,性子烈得很,护主也厉害。上次瓦刺人突袭,多亏了它们,拼着命拦了一阵子,要不我们真等不到官府的人来救援。”
李五爷也想起了那次瓦刺人的来袭的事,想起收尸的时候,至少有三人的喉咙是咬开的,死状惨烈。便对这两只狗啧啧称奇:“倒是厉害的。”
被伊勒咬中后脖颈的那泼皮,此刻早已没了方才放狠话的嚣张,裤裆湿了一大片,尿水顺着裤腿往下淌。他本就是个游手好闲的混混,方才不过是逞一时嘴瘾,哪有什么真本事?这会儿疼得龇牙咧嘴,捂着流血的后脖颈,连滚带爬地逃了出去,那狼狈模样引得众人一阵侧目。
其余几个先前跟着起哄闹事的人,见白家不仅有衙役帮忙镇场,还有这般凶悍的猛犬做依仗,哪里还敢停留?一个个脸色煞白,缩着脖子不敢再多说一个字,转身就朝着远处跑开,生怕慢一步就落得和那泼皮一样的下场。
经此一事,剩下的遍户们更是不敢有半分懈怠,人人低着头专注干活,连交头接耳的声音都小了许多。整个工地只剩下工具碰撞的声响与此起彼伏的号子声,秩序比先前更显井然。
安佩兰这才松了口气,转头拉着李五爷往二层平台走去,走到高处后,她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人群边缘的方向,低声问道:“五爷,您瞧那边——那不是李德闵家的庶女李凌薇么?她咋如今是这个模样了?”
李五爷捏着花白的胡须,重重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几分复杂:“这女子啊,不是个善茬。”
顿了顿解释道:“当初她没敢走远,就去大水井那边找了个遍户求庇护。乱世里哪有白得的好处?那庇护的代价,自然是把自己折进去了。
为了活下去,李凌薇是什么条件都答应了。可那遍户本就是个混不吝的泼皮,新鲜劲一过,对她非打即骂。
后来,天暖登记了徭役,也把她带着一起去了,专挑最累最重的活让她干,就为了多换些粮食,给她的口粮却少得可怜,勉强吊着口气。”
“今年夏日最干旱的时候,官田浇水要去远处的水库取水。那李凌薇跟着那混混去打水,趁他低头弯腰舀水的功夫,抄起旁边的扁担就把人敲晕了,直接推到水库里淹死了。
这事是周围人私下传出来的,可那混混本就没亲没故的,没苦主来告官,咱们这些边境官差也懒得深究,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后来她就接手了那混混的窝棚,一直待到现在。估摸着是窝棚里存粮吃光了,才辗转到你这儿来寻活讨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