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宫里,那些能让所有皇帝发疯的金光,好像一下就没了颜色。
“三皇子……给卫康的密信?”
潘律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挥手让通讯兵退下,自己从夏青禾手里接过那封火漆密封的信,手指用力的有些发白。
空气都好像凝固了。
在场的会计师跟守藏吏都屏住了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喘。他们虽然不完全明白这封信的意义,但从潘律那如临大敌的表情里,他们能感觉到,一种比刀剑更可怕的危险,已经悄悄来了。
三皇子...夏渊最不受宠,也最野心勃勃的儿子。
卫康...大夏皇朝最后的支柱将领之一。
这两个人...在这个节骨眼上...
潘律脑子里乱成一团。
“别紧张。”
夏青禾的声音却很平静,像在说天气。她从金山上随手拿起根金条,在手里掂了掂,又嫌没意思的扔了回去,发出沉闷的“咚”一声。
“打开看看。”她说,“看看这位皇子殿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来得正好。
正愁京城那盘棋太远摸不着头绪,就有人主动送来了棋谱。
还是带解说的VIp包厢版。
潘律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他没直接撕开,而是叫来守藏吏石开,用一把特制小刀,小心翼翼的沿着火漆边缘,把封口完美切开,保证了火漆印的完整。
这种小心,已经刻进了他二十一年的逃亡生涯。
信纸展开。
潘律只看了一眼,脸色就更难看了。他把信纸递给了夏青禾。
夏青禾接过,一目十行的扫过。
哟,格式还挺讲究。
先是一顿商业互吹,把卫康夸成国之柱石忠义无双。
然后话锋一转,开始卖惨。说皇帝老子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太子跟二皇子斗的跟乌眼鸡似的,把京城搞的乌烟瘴气。
重点来了。他暗示太子为人刻薄,一旦登基,肯定会像当年对付他们夏家一样,对付卫康这种手握重兵的功臣。
最后是报价:只要你卫康将军在北境按兵不动,看着我跟北境流寇两败俱伤,保存实力。等我登基后,封你当世袭罔替的“镇国公”,保你卫家三代富贵。
夏青禾看完,没忍住,轻笑了一声。
“神女大人,您还笑得出来?”潘律愁的不行,“这三皇子心真毒啊!!他这是要把卫康变成坐山观虎斗的渔翁!想让我们跟卫康在黑石山拼个你死我活,他好在京城捡便宜!”
“不。”夏青禾摇了摇头,她把那封信纸在指尖轻弹,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不是想让卫康坐山观虎斗。”
“他是想让我,看到这封信。”
这话一出,潘律猛的一愣,随即,他那张儒雅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骇然之色!
“您的意思是...”
“一个皇子,给一方大将写这种能灭族的密信,会用一个这么容易就被我抓住的信使?”夏青禾嘴角勾起个玩味的弧度,“他就不怕信被截了,卫康直接拿信去皇帝面前告他一状?”
“他怕。但他更赌,这封信会落到我手里。”
这个三皇子,是个聪明人。
他知道,这信对我来说是个烫手山芋。
杀信使扣下信?卫康那边收不到消息只会更警惕。
把信原封不动送过去?那我等于亲手把一个中立的强敌推给三皇子。
不管怎么选,他都稳赚不赔。
好一招一石二鸟跟借刀杀人的阳谋。
潘律顺着夏青禾的思路想下去,只觉得后背发凉。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跟这位三皇子在权谋算计上的差距。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潘律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请教味道。
“他想玩火,那我们就陪他玩大点。”
夏青禾站起身,在那堆积如山的金条前踱步,清亮的声音,在地宫中回响。
“潘律,你那些前朝旧部里,有没有擅长模仿笔迹跟伪造文书的顶级高手?”
潘律眼里精光一闪,瞬间明白了夏青禾的意图!
“有!当年管宫中印信的‘文书房’,有个叫赵大家的老翰林就隐居在北境!他的模仿技术,出神入化,完全能以假乱真!”
“好。”夏青禾打了个响指。
“立刻把他请来。我要...帮这位三皇子殿下,把这封信改的再‘真诚’一点。”
...
半个时辰后。
聚义厅内,那个须发皆白的赵大家,对着三皇子的亲笔信,反复揣摩。半晌之后,他拿起笔,在一张空白信纸上,写下了同样的一段话。
不管是字体的风骨,用笔的力道,甚至是墨迹的浓淡,都跟原信一模一样!
“神乎其技。”潘律在一旁看的叹为观止。
“开始吧。”夏青禾没有废话,她把一段早就想好的腹稿,缓缓念出。
赵大家一边听,一边奋笔疾书。
新的信件,很快写好。
潘律凑上前一看,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夏青禾保留了信前半部分的内容,那些对卫康的吹捧跟对京城局势的描述,一个字都没改。
但是,最关键的“合作方案”,被她改的面目全非!
原文:“望将军坐山观虎斗,保存实力,事成之后,封镇国公。”
改后:“...朕知将军乃国之干城,忠心可嘉。然北境流寇势大,恐将军独力难支。朕已密令禁军副统领李莽,不日将率五万精锐北上驰援。望将军与流寇鏖战之时,务必将其主力死死拖住,为我大军合围争取时间。待剿灭流寇之后,朕自当论功行赏。至于将军在京中的家小,朕已接入府中‘好生照看’,将军在外,可无后顾之忧矣...”
“嘶——!”
潘律倒吸一口凉气。
好狠!!
这已经不是杀人诛心了!
这是把卫康架在火上烤,还往他脚底下又添了一把油啊!
原本的拉拢信,变成了一封赤裸裸的,催命符一样的命令信!
说是驰援,其实是摘桃子!说是照看家小,其实是控制人质!
卫康如果看到这封信,他会怎么想?
他只会觉得,自己从头到尾,都只是皇子争权夺利的一颗棋子!一颗随时能被牺牲掉的,用来消耗“北境流寇”的炮灰!
他多年的忠诚,在他要面对强敌最需要朝廷支持的时候,换来的却是猜忌利用跟背刺!
这种感觉,足够让任何一个忠臣心寒,让任何一个名将暴怒!
潘律看着眼前这个年纪轻轻,却好像能看透一切人心的少女,第一次,发自内心的感到了一种敬畏。
“把信封好。”夏青禾对伪造的结果非常满意。
赵大家用特制的胶水,把那枚被完美切下的火漆印,重新粘了回去,天衣无缝。
“那个信使呢?”夏青禾问道。
“关在柴房,由夏云峥队长亲自看守。”
“带过来。”
很快,那个被五花大绑的信使,被带到了夏青禾面前。他满脸惊恐,身体抖的跟筛糠一样。
夏青禾把那封伪造的信,扔在他面前。
“两个选择。”
“一,我杀了你,换个人去送信。”
“二,你把这封信,原封不动的交到卫康手上。然后告诉他,你是在路上碰到了狼群,拼死才逃出来的。事成之后,我赏你一座金山,让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那信使看着地上那封熟悉的信,又看了看夏青禾那双不带任何感情的眼睛,他不是傻子,瞬间就明白了其中的凶险。
但他还有的选吗?
“小...小的愿为大人效劳!”他磕头如捣蒜。
“很好。”夏青禾点了点头,“为了保证你听话,这颗药,你先吃了。”
潘律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粒黑色的药丸。
“这是‘七日断肠散’,没有我的独门解药,七日之后,神仙难救。”潘律面无表情的配合道。
信使脸色惨白,但还是颤抖着,把药丸一口吞了下去。
“去吧。”夏青禾挥了挥手,“记住,你的命,现在比黄金还贵。”
看着信使连滚带爬的离开,潘律终于忍不住问道:“神女大人,那药...”
“哦,麦丽素,巧克力味的。”夏青禾淡淡的说。
对付这种人,心理战的成本永远比化学战低。
潘律:“......”
他觉得,自己的那点权谋,在夏青禾这儿,就像幼儿园的算术题碰上了微积分。
...
一封被动了手脚的信,像一只带了剧毒的蝴蝶,扇着翅膀,飞向了那座看似坚不可摧的鹰愁关。
而夏青禾,则像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转身重新走回了那间存放地图跟典籍的密室。
对她而言,皇子们的勾心斗角,只是这个时代腐朽的背景音。
而眼前这些用兽皮跟竹简记录下来的知识,才是开启新世界大门的,真正的钥匙。
她小心翼翼的展开那幅巨大的,标注了整个大陆矿产资源的地图,清亮的眼眸里,闪着比所有黄金加起来还要亮的光。
“潘律,夏云峥!”
“在!”
“从今天起,成立‘北境资源勘探总局’!”
“夏云峥,你抽调一千名最精锐的老兵,组成勘探队护卫。潘律,你从你的旧部里,找出所有懂地理跟识矿石的人才。”
她的手指,点在地图上,黑石山脉与北境交界的一处。
“我们的第一个目标,这里!”
“一座储量大到超乎想象的...露天铁矿!”
“我要在一个月内,看到第一船铁矿石,运回落凤河工业区!”
“我要让我们的高炉,日夜不息!我要让我们的钢铁产量,翻上十倍!”
“京城那些人还在为了一张龙椅勾心斗角的时候,我们,要去建一个能碾碎所有龙椅的、全新的钢铁世界!”
她的声音,在地宫中回荡,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力量跟自信。
潘律跟夏云峥对视一眼,都能看到对方眼里的震撼跟狂热。他们知道,当那封信抵达鹰愁关时,旧时代的裂痕,将彻底崩开。
而当这座露天铁矿开始轰鸣时,一个属于他们的新时代,将真正破土而出,拔地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