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石山脉，一号铁矿。
第一辆装满了深红色矿石的独轮车，在几千个建设兵团成员狂热的欢呼里，驶上了通往落凤河工业区的路。
这吱呀作响的车轮声，夏青禾听着，比世上最好听的音乐还动听。
启动资金有了，核心原材料也有了。供应链的第一环，算是跑起来了。接下来，就是疯狂扩产能提效率再拉KpI！只要高炉的火不灭，我这北境之王的宝座，就比上京城那张龙椅稳得多。
夏青禾的心情，从来没有这么爽过。
她转过头，看向一样满脸兴奋的兄长跟潘律。
“哥，运输队的安全就交给你了。这条路，以后就是我们的生命线，一只苍蝇都不能放进来。”
“放心！”夏云峥用力的点头，眼神灼热。
“潘律，劳改……哦不，建设兵团的思想工作还有后勤保障，你多费心。我要让他们每个人都明白，他们现在流的每一滴汗，都是在为自己和家人，造一个全新的未来。”
“遵命，主公。”潘律躬身应道，他现在对夏青禾的称呼，私下里已经悄悄变了。
就在这片热火朝天的气氛里，一个负责外围警戒的山地突击队斥候，像支离弦的箭一样从远处飞奔而来。他脸上，是极度的震惊跟一丝不敢相信。
“报告领主大人！！”
“鹰愁关方向，出现一名使者！”
“他……他自称是卫康的亲兵，有万分紧急的事，请求……请求跟您单独会面！”
这话一出，现场的欢腾气氛，当即冷却下来。
夏云峥的脸色一黑，下意识的就将手按在腰间的刀柄上。
“卫康的使者？哼，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我去会会他，看他耍什么花样！”
这老小子，被我们堵在乌龟壳里，还敢派人出来？肯定是诈降！想骗我们开门，然后里应外合！
潘律的眉头也紧紧锁了起来。他比夏云峥想的更多，也更觉得这事不对劲。
卫康这个人，是出了名的稳重，绝对不是会冒险的人。前两日还在关前跟我军有冲突，今天就派使者？这不合常理。除非……发生了什么足以让他改变立场的大事。难道是……那封信？
想到这，潘律的心跳漏了半拍。他猛的看向夏青禾，却发现对方脸上，没有半点惊讶。
只有一种，像是耐心等了很久，终于看到鱼儿咬钩的玩味。
“让他过来。”夏青禾淡淡的说道。
“青禾，不可！”夏云峥立刻出声反对，“万一是刺客怎么办？太危险了！”
“哥，你觉得，在我们自己的地盘上，在我几千个建设兵团和山地突击队的眼皮子底下，一个使者，能伤到我？”夏青禾笑了笑。
“带他来这里，就在这片我们亲手挖出来的矿山上。我要让他看看，什么叫实力。”
想谈判？可以。但我得让你先看清楚，坐在谈判桌对面的，到底是谁。
……
一刻钟后。
一个身材高大，穿着大夏制式铠甲但已经摘掉所有武器的军官，被带到了矿山的高地。
他不是文官，而是一个从气息上就能感觉到的，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百战老兵。他的眼神锐利，步伐沉稳，就算被几百个不怀好意的北境士兵包围，脸上也没有半点惧色。
但当他看到眼前那巨大的，深达数丈的露天矿坑，看到那几千个像蚂蚁一样，却井然有序的开采矿石的工人，看到远处那一眼望不到头的，正在修的宽阔大路时……
他那张铁打的脸上，还是无法抑制的，流露出了极度的震惊。
这……这是在干什么？他们不是一群被流放的罪犯吗？他们不是被朝廷大军围困的流寇吗？可眼前的这一切……这规模，这气魄……就算在京城修皇陵，也不过这样吧？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那个站在高地中央的，身材纤细的年轻女子身上。
她穿着一身普通的工装，脸上还沾着点灰，但她的眼神，却像这北境的寒星一样，亮得惊人。
“鹰愁关守备副尉，张诚，奉卫康将军之命，参见……北境领主。”他对着夏青禾，行了一个不卑不亢的军礼。
“说吧，卫康派你来，想说什么？”夏青禾直接问。
张诚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在做个艰难的决定。他抬起头，直视着夏青禾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道：
“我家将军，想和您做一笔交易。”
“他想向您……购买武器。”
“就是前些天，您用来轰平黑风寨的那种，能移山填海的天火。”
“价钱，随您开。黄金粮草还有战马……只要鹰愁关拿得出的，都可以。”
话音落下，全场没人说话。
夏云峥惊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什么玩意儿？！我没听错吧？朝廷大将，要向我们这群朝廷眼里的反贼，买武器？这他妈的……是什么魔幻剧情？
潘律的瞳孔剧烈收缩。虽然他已经猜到一些，但当这句话真的从对方口中说出来时，那种颠覆性的冲击力，还是让他心里翻江倒海。
成了！神女大人那封信……真的成了！她不费一兵一卒，就用一封假信，让大夏皇朝最忠诚的一条臂膀，产生了动摇！这不是计谋……这是诛心之术！这是神鬼莫测的阳谋！
他看着夏青禾那平静的侧脸，眼神中，除了敬畏，更添了一丝狂热的崇拜。
夏青禾脸上的表情，依旧没变。
她只是淡淡的看着张诚，仿佛在听一件没什么大不了的小事。
果然如此。三皇子那手，玩得太绝了。名为拉拢，实为威胁。把卫康的家人都当了人质，逼着他去跟我们死磕。一个忠心耿耿，为了国家抛头颅洒热血的将军，到头来，换来的却是主子的猜忌跟背刺。这种从天堂到地狱的背叛感，足以逼疯任何一个正常人。他现在，不是想反。他只是想……有把能保护自己和家人的刀。
“我凭什么相信你？”夏青禾终于开口，声音清冷，“或者说，卫康觉得，我会蠢到把武器卖给自己的敌人吗？”
张诚的脸上闪过一丝挣扎，但最终，还是化为了一片决绝。
他从怀里，掏出了一封被汗浸湿的，皱巴巴的信。
“这是……三皇子殿下派人送来的密信。”
他双手将信奉上，声音沙哑的说道：“将军说，您看了这个，就会明白一切。”
夏云峥一个箭步上前，把信夺过，先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毒，才递给夏青禾。
夏青禾接过，展开。
看着那熟悉的，被自己亲手改过的笔迹，她差点没笑出声。
好家伙。我写的剧本，现在又原封不动的送回到我手上，当成证据了。这叫什么？这就叫闭环。
她把信递给旁边的潘律跟夏云峥。
夏云峥看完，脸上怒气勃发：“无耻！卑鄙！这帮皇子，为了一己私利，竟拿国之大将当炮灰！简直猪狗不如！！”
潘律看完，则是长长的叹了口气，脸上露出兔死狐悲的悲凉。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这不仅是卫康的悲哀，也是这大夏皇朝，气数已尽的征兆啊。”
夏青禾收回信，目光重新落到张诚身上。
“所以，卫康想做什么？买我们的武器，去对抗三皇子派来的援军？然后呢？他在鹰愁关拥兵自立，当一个土皇帝？”
“不。”张诚摇了摇头，眼里满是痛苦，“将军没想过要反。他只是……他只是想在死之前，拉几个垫背的。他不能让他的弟兄们，白白死在自己人的算计里。”
“将军说，只要您肯卖给他武器。他可以立下血誓，此生绝不主动踏出鹰愁关一步。他甚至可以……替您守住黑石山脉的南大门，将所有来自朝廷的威胁，都挡在关外！”
这番话，跟扔了个炸弹没两样！
夏云峥跟潘律，再次被震住了。
替我们守门？
这已经不是交易了，这几乎等于变相投诚！
夏青禾笑了。
她走到张诚面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回去告诉卫康将军。”
“他的报价，我收到了。但我不满意。”
张诚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武器，我不卖。”夏青禾语出惊人。
“但是……”她话锋一转，嘴角勾起一个玩味的弧度，“我可以送给他一样更好的东西。”
“一份，足以让他和他的家人，都安然无恙的……保障。”
“我不需要他替我守门。我只需要他，在未来的某一天，当我的大军南下之时，打开那扇关门，仅此而已。”
“作为回报，我不仅可以保证他全家的安全，我还可以向他承诺，新朝建立之后，卫家的爵位跟荣耀，将延续百年。”
“至于现在……”
夏青禾转过身，指着那座还在不断向外输送着矿石的矿山。
“告诉他，别急。让他好好看着。看着我是如何用这里的石头，去建造一个全新的世界。”
“让他看着，那个他曾经发誓效忠的王朝，是如何在自己人的内斗中，一步步腐朽跟崩塌。”
“时机一到，我会通知他的。”
张诚呆呆的站在原地，他完全被夏青禾这番远超他想象的话给镇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