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指尖扣住供桌边缘,指节因用力泛白。
灵堂外的白幡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扫过崔氏造孽四个字时,我听见自己喉间溢出一声极轻的冷笑——崔明柔算尽机关,却忘了死人不会说谎,活人更会翻案。
封锁灵堂。我对管家扬声,声音像浸了冰的玉簪,把绣图连绣架抬去西偏殿。几个家丁上前抬物时,绣绷上的丝线突然缠住了为首家丁的手腕,他惊得松手,绣架砸在青砖上。
我盯着那根泛着暗紫的丝线,系统在识海轻颤,察言观色天赋自动运转——这线里裹着极淡的苦杏仁味,是催情香的余韵。
崔明柔连搬运的人都要算计,怕不是想让谁在混乱中抢走证物?
西偏殿的烛火刚点上,鲁老三就踉跄着扑向绣架。
他布满老茧的手抚过木轴,喉结动了动:这...这是双面转梭机。他指尖蘸了水抹在轴心上,木纹缓缓浮现双轨刻痕,外轨走明线,绣给活人看;内轨藏暗机,能延时换线或者......他突然顿住,抬头时额角全是冷汗,或者藏针。
我捏着银护甲的手重重敲在案几上:谁能调动这机子?
掌灯姑姑亲授的绣娘,或者......他的目光扫过我腰间的尚衣局腰牌,又迅速垂下,持有她私印的人。
话音未落,偏殿门被地撞开。
两个暗卫押着个灰衣老者进来,老者怀里掉出枚铜钥,在地上滚到我脚边——凤喙纹,尚衣局秘库的信物。
老胡?我认出这是崔明柔院里扫洒的仆人,原主生前总说他木讷,此刻他垂着头,后颈却绷得像根弦。
我蹲下身拾起铜钥,指尖触到钥匙齿痕里的血渍,系统逻辑推理天赋自动展开:崔明柔囚牢里的血书,老胡身上的秘钥,尚衣局的针......所有线索在识海连成网。
你不说,我替你说。我抽出银针,轻轻搭上他腕脉。三息。
识海突然炸开画面:崔明柔蜷在草席上,嘴角沾着血,却笑得像朵开败的牡丹。
她把铜钥塞进老胡掌心:若我死了,就启双面局。
让沈清棠背着弑母的骂名进棺材,让全大宁的人都记住崔明柔的绣——最痛的绣,才是最美的画。
我收回手,银针地落在铜钥上。
老胡的睫毛剧烈颤抖,眼角洇出湿意:她总说...绣娘的命该刻在丝线上。
可奴才跟着她二十年,才明白她不是爱绣,是怕被人忘。他突然抬头,浑浊的眼里有光,匣子...在绣架底槽。
鲁老三的手这次抖得更厉害。
他抠开木轴暗扣,一个乌木匣地弹出来。
我掀开匣盖,七根细如发丝的银针躺在红绒上,针尖泛着幽蓝。
断魂引。刑部验针官的声音突然发紧。
他抢步上前,指尖几乎要戳到针身,触肤即溶,顺着血脉冲心脉——老夫人后颈的针痕,和这针型分毫不差!他又翻出随身携带的铜尺,比对针柄纹路,泣凤针,尚衣局特制,只有掌灯姑姑能调......
够了。我打断他。
偏殿里的空气突然变得很静,静得能听见王氏的指甲掐进掌心的声音。
她瘫坐在角落的蒲团上,发髻散了一半,脸上的脂粉被泪水冲出两道沟:我、我就只是按她吩咐送参汤......我真不知道那针......
你不知道?我抓起绣架上的密信残页,拍在她面前。
残页上的字迹还带着墨香,双生绣成,则清棠永陷污名几个字刺得人眼睛疼,崔明柔让你送的哪里是参汤?
是给内轨机关加热的引子!
温了参汤的手碰绣架,血引丝遇热融化,这才显出清棠弑母的鬼话!
王氏突然发出一声尖叫,撞翻了案上的烛台。
火焰舔上她的裙角,她却像感觉不到疼,只是抓着自己的头发喊:是她逼我!
她说...她说我女儿清瑶的庚帖在她手里......
我盯着她扭曲的脸,突然觉得索然无味。
系统提示音在耳边响起,逻辑推理天赋又往上跳了一级——原来最毒的局,从来不是机关,是人心的贪惧。
这时,窗纸地被风掀起一角。
一张染了松烟墨的信笺飘进来,落在我脚边。
我拾起展开,八个字力透纸背:北境暂稳,速清内患。
顾昭珩的暗卫从不写多余的话。
我摸着信纸上未干的墨迹,突然想起他离京前在我耳边说的话:若有难,我让暗卫给你递刀。此刻这张纸,何尝不是把淬了寒光的刀?
我把所有证物收进描金匣,让暗卫守着偏殿,自己带着绿云往宫城走。
路过乱葬岗时,袖中银针突然烫得惊人。
我停住脚步,山风卷着腐叶打在脸上,恍惚听见无数细弱的声音在耳边绕:别让他们再绣了......
心器在识海震动,腕间的玉簪突然泛起柔光。
两道虚影从簪头飞出,一梭金,一梭银,在空中交缠成网。
我闭上眼睛,竟听见十步外的枯枝断裂声里,藏着句模糊的她说谎——是方才王氏喊不知道时,被心器捕捉到的谎言余波?
我睁开眼,月光正好落在玉簪上。
双梭虚影在我头顶盘旋,最终没入识海。
系统提示音炸响:检测到心器融合,解锁双梭语网——可捕捉方圆三十步内谎言残波,反向推演真话。
绿云扯了扯我衣袖:小姐,该走了,宫门要关了。
我摸了摸怀里的描金匣,里面装着崔明柔的罪证,装着老夫人的冤魂,装着大宁最脏的宅斗里,最后一点干净的光。
宫城的角楼已经在望。
我知道,等过了这道城门,金銮殿的龙椅下,会有更锋利的刀等着。
但此刻夜风掀动我的裙角,我摸着腕间发烫的玉簪,突然笑了——崔明柔想让我背着污名进棺材?
她忘了,活人会翻案,而我,才刚学会怎么让谎话自己碎成丝。
前方宫墙下,巡城卫的灯笼亮了。
我踩着月光往前走,听见绿云小声问:小姐,咱们真能在金銮殿上......
我打断她,因为该怕的,从来不是我们。
远处传来三更梆子声。
我望着宫门上的兽首衔环,想起崔明柔信里那句吾虽死犹生。
她大概没想到,她精心织的网,最后会变成捆住自己的绳。
等明日金銮殿上——
铁链拖地的声响,该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