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工坊广场,空气凝重如铁。
复赛的硝烟散尽,百余名炼器师只剩下三十几人,个个神情肃杀,气息精悍。
这些人,是真正的精英。
他们盘踞在休息区,或吞吐灵气,或摩挲法器,无形的战意在空中交织碰撞,发出噼啪的轻响。
陆沉寻了个角落坐下,阖上双眼。
他看似在假寐,神识却早已悄然铺开,捕捉着周遭的一切风吹草动。
数道强横的神念在他身上一扫而过,带着审视,带着忌惮,更带着一丝不加掩饰的敌意。
很显然,复赛那面“九炎赤铜鉴”,让他成了某些人的眼中钉。
其中三道气息,尤为瞩目。
一道来自一名身着华美锦袍的倨傲公子,他被众星捧月般簇拥着,炼器台上那一套工具流光溢彩,无一凡品,尽显世家豪奢。
另一道,属于一个神色冷峻的中年汉子,他双手布满厚茧,气息沉凝如山,一看便是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散修老手。
最后一道,则来自一名蒙着面纱的女修。
她身段婀-娜,虽不见真容,但那双清冽深邃的眼眸,以及操控火焰时那份灵动飘逸,都让人不敢小觑。
“决赛,才是真正的屠宰场。”
陆沉心如明镜。
复赛不过是筛选庸才,决赛允许自备材料,才是各路神仙大展神通,将压箱底的底蕴都掏出来的时候。
一个时辰,转瞬即逝。
“铛——!”
古老的钟鸣再次震响,声波涤荡全场,压下所有嘈杂。
火云子长老的身影悬于半空,声音灌注灵力,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诸位,百炼大会决赛,现在开始!”
“规则,自备材料,炼制一件法器,品类、品阶,皆不设限!”
“时限,六个时辰!”
“最终名次,由我天工宗三位长老及两位特邀嘉宾共同评定!”
“开始!”
一声令下,战火点燃!
三十余名炼器师几乎在同一时间动了!
他们纷纷祭出自己珍藏的秘宝,刹那间,广场上宝光冲天,灵气激荡!
珍稀的矿石、强大的妖兽遗骸、年份惊人的奇花异草……各种平日里难得一见的材料层出不穷,引得外围观战的人群爆发出阵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那锦袍公子第一个发难,他取出一捧灿若星河的“星辰砂”,辅以数种三阶灵矿,炉火升腾,要炼一柄星辰长剑,其手法极尽华丽,引动灵气如潮,博得满堂喝彩。
中年汉子则面无表情地取出一截狰狞的五阶妖兽脊骨,又拍入一块锐气逼人的“庚金”,煞气与金气交融,显然要炼制一柄绝世凶兵。
蒙面女修玉手轻扬,一团如梦似幻的“天蚕冰丝”浮现,伴随着数种极寒灵材,她手法轻柔,如月下织女,竟是要炼制一件防御法袍。
陆沉依旧不急不躁。
他从储物袋中取出暗星铁、幽冥铁、虚空石粉末,以及几样不起眼的辅助灵材。
他要炼制的,仍是那柄飞剑——寂星剑。
此剑的雏形,早已在地火室中被他千锤百炼,如今,不过是在这万众瞩目之下,将那完美的过程重演一遍,并为其注入真正的灵魂。
地火引动!
一缕寂灭灵力悄然渗入,火焰瞬间从赤红转为一种诡异的灰黑,看似黯淡,其核心温度却陡然拔高!
材料投入其中,没有剧烈的熔融过程,而是无声无息地消解、提纯、融合……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带着一种大道至简的独特韵律。
陆沉的手法,没有锦袍公子的浮夸,没有中年汉子的狂暴,亦没有蒙面女修的精妙。
他的每一个动作,都透着一股返璞归真、直抵器道本源的意味。
也正因如此,他和他那团灰黑色的火焰,反而成了全场最诡异、最引人注目的存在。
“嗯?那是什么火?”
高台之上,一名白须长老身体微微前倾,双目神光湛湛,死死盯住了陆沉的炼器台。
“火中……竟藏着一丝寂灭真意!此子,来历绝不简单!”另一位面容枯槁的长老沉声开口,语气中带着惊异。
火云子长老没有说话,只是缓缓点头,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浓厚的兴趣。
时间,在火焰的燃烧中流逝。
广场上,不时有法器出世,引动灵光闪烁;亦有人满脸颓然,炉毁器碎,黯然退场。
五个时辰后。
陆沉的寂星剑剑胚已然成型。
暗金色的剑身悬浮于灰黑火焰之中,那些天然生成的归墟灵纹明灭不定,散发出一股让观者心脏抽紧的恐怖气息。
就在他准备进行最后一步“淬灵”之时,异变陡生!
“嗡——!”
不远处,锦袍公子的炼器炉轰然震动,一柄长剑冲天而起!
剑身星辉璀璨,剑气直贯云霄,竟引动天地灵气汇聚,隐隐有劫云的征兆浮现!
虽未能真正引来器劫,但所有人都知道,此剑品质,已是无限逼近真正的灵器!
“好一柄‘流光’剑!”
“不愧是星陨阁的南宫少主!”
赞誉声浪淹没了广场,锦袍公子南宫玉满面得瑟,傲然环顾,享受着万众的崇拜。
几乎同时,中年汉子的骨刀也已功成!
刀身煞气冲霄,隐约能听到妖兽临死前的怨毒嘶吼,其凶戾之气,竟不在“流光”剑之下。
蒙面女修的法袍亦随之完成,那法袍薄如蝉翼,通体雪白,灵光流转间,竟有细碎的雪花飘落,美轮美奂,防御力惊人。
这三件顶级法器的接连出世,将决赛的气氛推至顶点!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三人身上。
然而,高台上的几位金丹评委,他们的视线,却有大半都落在了那个依旧在不紧不慢淬炼飞剑的黑衣青年身上。
他的剑,光华不显。
可那内敛到极致的锋芒,那若有若无、却让金丹修士都感到背脊发凉的寂灭道韵,才是真正让他们心惊的东西!
半个时辰后,当时限即将终结。
陆沉,终于完成了最后一道工序。
他神色肃穆,双手掐诀,张口喷出一口精纯无比的寂灭本命元气!
元气如箭,正中剑身!
“锵——!”
一声剑鸣,清越、高亢、悠扬,盖过了广场上所有的声音!
那声音仿佛来自九天之上,又仿佛来自九幽之下!
寂星剑上所有光华瞬间向内坍塌,一切异象消失无踪,它变得朴实无华,真如一柄凡铁。
然而下一刻!
一股无形的、能吞噬一切光与热的寂灭剑意,轰然席卷开来!
距离最近的几名炼器师,只觉神魂如坠冰窟,一股被死神扼住喉咙的窒息感袭来,他们手中刚刚炼成的法器竟发出恐惧的哀鸣,灵光狂闪,几欲脱手!
“剑意内敛,返璞归真!好一柄寂灭之剑!”
火云子长老再也按捺不住,长身而起,抚掌大赞!
其余评委亦是满脸动容。
此剑虽未引动器劫,可其中蕴含的道韵与潜力,恐怕要在那柄星辰长剑之上!
“时辰到!”
钟声再响,所有炼器师停手。
最终,成功者,仅二十人。
评委们离席,开始逐一品鉴、打分,过程肃穆而漫长。
终于,结果出炉。
火云子长老回到高台,声音响彻云霄:“百炼大会决赛结果,公布如下!”
“第十名,散修赵铁柱,骨刀‘裂魂’!”
“第九名……”
名次自下而上公布,每报出一个名字,都引来一阵骚动。
那蒙面女修位列第五,中年汉子位列第四。
当报到第三名时,火云子顿了顿,目光意味深长地扫过南宫玉。
“第三名,星陨歌少主,南宫玉,星辰剑‘流光’!”
南宫玉脸上的傲然笑容瞬间凝固,转为铁青,再转为狰狞。
第三?
他志在第一,甚至稳操前二的“流光”剑,竟然只配第三?!
“第二名,”火云子的目光转向陆沉,声音陡然拔高,“散修,韩立,寂星剑!”
广场,死一般的寂静。
一秒后,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更加猛烈的议论声,轰然爆发!
一个闻所未闻的散修,竟然压了星陨阁的少主一头,夺得亚军!
“不可能!”
南宫玉猛地扭头,一双眼睛死死地盯在陆沉身上,那眼神里除了难以置信,更多的是毫不掩饰的怨毒与杀意!
陆沉神色不起波澜。
这个结果,在他意料之中。
他根本未尽全力,第二名的奖励足够丰厚,又不至于像第一名那般,成为所有人觊觎的靶子。
刚刚好。
“第一名,”火云子的声音变得无比肃穆,“天工宗内门弟子,墨灵韵,冰蚕法袍‘雪舞’!”
众人哗然!
原来那蒙面女修,竟是天工宗的内门弟子!
不过,想到那件灵性惊人、异象非凡的“雪舞”法袍,众人又觉得,这个结果实至名归。
奖励开始发放。
陆沉拿到了五千下品灵石,数种珍稀的三阶炼器材料,以及——
一块拳头大小,其上星光点点,仿佛蕴藏了一片星空的金属!
“星辰铁!”
握着这块梦寐以求的材料,陆沉心中大定。
有了它,修复幽魂涧那座传送阵,便有了最大的依仗!
颁奖完毕,大会落幕,人群如潮水般退去。
陆沉正要混入人流离开,一个声音却叫住了他。
“韩小友,请留步。”
是火云子长老。
陆沉转身,拱手行礼:“火云长老有何指教?”
火云子走下高台,目光灼灼地打量着他,满是欣赏:“小友的炼器术,已臻化境,尤其是对‘意’的运用,老夫平生仅见。不知小友,可有兴趣加入我天工宗?以你的天资,宗门必倾力培养!”
橄榄枝抛了出来。
周围尚未走远的人,纷纷投来艳羡的目光。
陆沉沉默了片刻,才恭敬回道:“多谢长老厚爱。只是晚辈闲云野鹤惯了,身上亦有要事未了,暂无加入任何宗门之意,还望长老海涵。”
火云子目露惋惜,却也洒脱,并未强求,反而笑道:“无妨,人各有志。小友日后若改了主意,天工宗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
说罢,他递过一枚雕刻着工锤的玉牌。
“这是我宗的客卿令牌,持此令,在我天工宗麾下坊市可享诸多便利,算老夫与你结个善缘。”
“多谢长老。”
陆沉接过令牌,再次道谢,随后转身离去。
他走得不快,步履从容。
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身后至少有数道视线钉在他的背上,冰冷,审视,不怀好意。
尤其是南宫玉那道,几乎化作实质的尖刀。
还有几道,则更加隐晦,藏在暗处,充满了探究的意味。
陆沉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他知道,安稳低调的日子,结束了。
“百炼大会第二名”这个身份,已将他彻底推上了风口浪尖。
接下来的路,要更小心,也要……更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