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伯安的府邸位于京城西侧,不算奢华,却自有一股清贵之气。听闻林砚夫妇来访,这位素来沉稳的侍郎亲自迎到了二门。
看到林砚在苏婉清搀扶下,脸色苍白、脚步虚浮的模样,王伯安眼中闪过一丝真切的心疼和怒意,连忙上前扶住他另一边手臂:“明仲(林砚字)!你伤势未愈,何必亲自过来!有事让人传个话便是!”
林砚笑了笑,声音还有些虚弱:“躺久了骨头都僵了,正好出来走走,也来看看王兄。”
三人进入书房落座,屏退了左右。
没有过多的寒暄,林砚直接切入正题,将东南遇袭、被罗刹所救、以及回京后遭遇的种种,包括徐阶可能的牵扯、宫内的疑云,乃至那道语焉不详的密旨,都尽可能简明扼要地告诉了王伯安。只是,他隐去了关于“潜龙会”、“幽泉”和那神秘木匣的部分,这些牵扯太深,在未明了王伯安态度和知晓程度前,他不敢轻易托出。
王伯安静静地听着,面色越来越凝重。直到林砚说完,他才长长叹了口气,抚案道:“明仲,你此番……真是九死一生啊!”
他站起身,在书房内踱了几步,沉吟道:“徐阶之事,七殿下与锦衣卫正在加紧审理,周明和孙富贵吐出了不少东西,资金流向也确实指向徐家及其党羽。但……正如你所虑,要坐实他袭杀钦差、勾结东南的重罪,尤其是牵扯到宫内和军中,证据链尚不完整,阻力……也非常大。”
他看向林砚,目光深邃:“至于陛下那道密旨……依我看,陛下此举,用意颇深。既是保全你,暂避锋芒,恐怕……也是一种考验。陛下需要知道,经历如此劫难后,你是否还有当初的锐气和担当,是否……值得他顶住压力,继续支持你和开海之策。”
林砚默默点头,王伯安的分析与他的猜测不谋而合。皇帝在权衡,在观望。
“那依王兄之见,我如今当如何自处?”林砚虚心求教。
王伯安坐回他对面,神色严肃:“静养,示弱,但不可真弱。开海之策的条陈、章程,该准备的继续准备,该完善的继续完善。但要通过七殿下或者我这样的‘旁人’去递话,去推动,你自己,暂时不要站到台前。”
他压低了声音:“朝中如今暗流汹涌,徐阶倒台空出的位置,不知多少人盯着。你如今是众矢之的,不知多少双眼睛盼着你出错,盼着你一蹶不振。此时强行出头,非但于事无补,反而可能引来更多明枪暗箭。”
这番话,可谓是推心置腹,点明了林砚目前的处境和最佳策略。
林砚和苏婉清都深以为然。
“多谢王兄指点迷津。”林砚郑重拱手。
王伯安摆了摆手,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语气变得有些意味深长:“对了,明仲,你可知……都察院那位赵子静赵御史,前两日也曾去过你府上?”
林砚和苏婉清心中同时一凛。王伯安果然消息灵通!
“是,”苏婉清接过话头,语气平静,“赵大人是来探病的,说了些宽慰的话。”
王伯安看了她一眼,笑了笑,看似随意地道:“赵御史是朝中老臣,素有清名,门生故旧也不少。他这个人……向来是明哲保身,不轻易站队。他主动去探病,倒是有些出乎意料。”
他顿了顿,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仿佛自言自语般低语了一句:“这京城的风向啊,有时候变得快得很。有些人看似站在岸边,谁知道脚底下是不是已经湿了呢?”
这话像是在说赵子静,又像是在暗示别的什么。
林砚和苏婉清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王伯安这是在提醒他们,赵子静可能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甚至……可能已经暗中倒向了某些势力。
拜访在略显沉重的气氛中结束。王伯安亲自将林砚夫妇送到门口,看着他们登上马车,目光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马车驶离王府,林砚靠在车厢壁上,闭目养神,消化着刚才得到的信息。
苏婉清则想着王伯安最后那几句关于赵子静的话,心中那股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离开王府后不久,一条关于他们此次拜访的简短消息,已经通过特殊的渠道,迅速传递到了某些人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