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最后一片稀疏的暗紫色煞雷区,周遭令人神魂悸动的躁动能量终于渐渐平息。然而,一种更加深沉、更加粘稠的压抑感,如同潮水般从前方弥漫开来。
眼前的景象再次变幻。
不再是虚无的冥雾或是游弋的煞雷,而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暗红色的“大地”。说它是大地并不准确,那更像是一片凝固的、泛着幽暗血光的巨大沼泽。粘稠的暗红色“泥浆”缓缓蠕动,表面不时鼓起一个个巨大的、苍白色的气泡,啵的一声破裂,散发出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腥甜气息,以及一股强烈腐蚀神魂的诡异力量。
这便是幽狱老祖记忆中的“冥血沼泽”。
沼泽上空,弥漫着淡淡的血色雾气,与冥雾交织在一起,使得视线更加受阻。隐约可见,在那暗红色的泥浆之中,沉浮着无数惨白的骨骸,有些属于巨大的不知名冥兽,有些则依稀能看出人形,它们如同被沼泽吞噬的养料,无声地诉说着此地的凶险。
“冥血沼泽,相传乃上古神魔战场的一角碎片坠落于此,浸染了无尽神魔之血与怨念所化。”墨羽的声音平淡地响起,为这片死寂之地更添几分苍凉,“此地泥浆能污秽法宝灵光,其散发出的‘血蚀之气’更是能直接消融修士神识与生机。不可御空过高,上空有‘寂灭神风’盘旋,触之即神魂冻结;亦不可踏足泥沼,其下潜伏着‘血傀’与‘怨骨魔’,被拖入便难以脱身。”
凤清夜凝神望去,果然看到沼泽上空极高处,有丝丝缕缕近乎透明的气流无声滑过,所过之处,连空间都似乎微微扭曲冻结。而下方那缓缓蠕动的暗红色泥浆中,隐约可见一些扭曲的阴影在游弋,散发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恶意。
“我们该如何渡过?”凤清夜问道。这片沼泽广袤无垠,显然无法绕行。
墨羽抬手,指向沼泽中那些零星分布的、相对稳固的黑色礁石或巨大骨骸:“借力其上,需精确计算落点,且停留时间不可超过三息。沼泽会移动,落点亦非一成不变。”
这无疑是对身法、眼力以及预判能力的极致考验。一旦失足,后果不堪设想。
“跟紧我的步伐。”墨羽说完,身形一动,已如一片没有重量的羽毛,轻飘飘地落向了数十丈外一块半埋在泥沼中的巨大兽骨。
凤清夜不敢怠慢,全力运转灵力,将身法施展到极致,紧随其后。她足尖在湿滑粘腻的骨骸上轻轻一点,感受到脚下传来的轻微下沉感以及那股试图沿着脚底蔓延上来的阴寒血蚀之气,立刻借力再次跃起,落向墨羽已经离开的另一块黑色礁石。
两人便在这危机四伏的冥血沼泽上,如同进行着一场精准而危险的舞蹈,起落之间,不容丝毫差错。
沼泽中并非死寂。偶尔,会有完全由污血和怨念凝聚而成的“血傀”,如同烂泥般从沼泽中猛然跃起,伸出扭曲的手臂抓向空中掠过的身影;也会有森白骨骸拼接而成的“怨骨魔”,从沉浮的尸骸中爬出,眼眶中燃烧着幽绿的魂火,发出无声的嘶吼,喷吐出腐蚀性的磷火。
但这些东西,往往尚未靠近墨羽十丈之内,便被他周身自然散发的无形寂灭气息所慑,或是直接崩散,或是畏惧地缩回泥沼之中。
凤清夜的压力主要来自于环境本身。那无孔不入的血蚀之气,不断试图侵蚀她的护体灵光,钻入她的经脉,消磨她的生机。她必须分心运转涅盘真火,时刻灼烧驱散这些负面能量。同时,还要高度集中精神,判断下一个落点的安全性与稳定性。
在一次跃向一块看似稳固的黑色巨石时,异变突生!
就在凤清夜足尖即将触及石面的刹那,那巨石竟猛地向下一沉,表面裂开,露出一个布满獠牙的巨口!这根本不是什么礁石,而是一头伪装起来的“噬岩魔鳄”的背部!
一股强大的吸力从巨口中传来,伴随着腥臭的狂风,要将凤清夜吞入腹中!
“小心!”凤清夜临危不乱,涅盘真火轰然爆发,在身前形成一道火焰屏障,暂时阻挡吸力。同时,她腰肢一扭,强行改变方向,足尖在魔鳄的獠牙上险之又险地一点,身形如箭般向侧面另一块较小的骨骸射去。
然而,那块较小的骨骸似乎并不足以承受她二次发力后的全部冲击力,在她落下的瞬间,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咔嚓”声,开始缓缓下沉!
就在凤清夜旧力已尽、新力未生,即将坠入泥沼的千钧一发之际,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托住了她的腰肢,将她轻轻一带,稳稳地送到了前方墨羽刚刚离开的一块坚实礁石上。
是墨羽出手了。
凤清夜站稳身形,心有余悸,背后惊出一身冷汗。她看向前方墨羽的背影,低声道:“多谢前辈。”
墨羽并未回头,只是淡淡道:“警惕之心,不可稍懈。冥渊万物,皆可为猎手。”
凤清夜深吸一口气,将方才的惊险压下,目光变得更加锐利。她再次紧跟而上,心中对这片冥血沼泽的凶险有了更深的认识。
两人继续前行,在无数沉浮的骨骸与礁石间起落。也不知过了多久,前方的血色雾气似乎变得浓郁了一些,而在那雾气深处,隐约传来了一阵飘渺虚幻的歌声。
那歌声婉转凄迷,似泣似诉,仿佛蕴含着无尽的眷恋与哀伤,直透人心,勾动着内心最深处的回忆与情感。
凤清夜心神微微一荡,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些尘封的画面,有父母慈爱的笑容,有族人期盼的眼神,也有……前世陨落时的不甘与遗憾。
“紧守心神!”墨羽的警告声如同冷水泼下,“是‘往生歌’,能引动心魔,惑人沉沦。听闻此歌者,往往会不由自主地走入沼泽深处,化为新的养料。”
凤清夜猛地一咬舌尖,剧痛让她瞬间清醒,立刻运转《涅盘经》,以涅盘之意灼烧那试图侵入识海的靡靡之音。
然而,那歌声仿佛无孔不入,即便封闭听觉,也能直接响彻在神魂深处。无数被遗忘的记忆碎片,各种潜藏的执念与欲望,都被这歌声勾起、放大,如同潮水般冲击着她的心灵防线。
她看到了父母在家族巨变中浴血奋战,最终倒下时望向她的、充满担忧与不舍的眼神;她听到了族人在她觉醒废血脉时的叹息与窃窃私语;她更感受到了前世作为女帝,登临绝巅却最终被背叛、围攻致死的无边孤寂与怨恨……
这些情感是如此真实,如此强烈,几乎要将她吞噬。
“往生……往生……沉眠于此,可得解脱……可得永恒安宁……”一个充满诱惑的声音在她心底喃喃低语。
凤清夜的步伐不自觉地慢了下来,眼神出现了一丝迷茫与挣扎,似乎有转向那歌声来源的迹象。
就在她的心神即将失守的刹那,识海深处,那轮由《涅盘经》凝聚而成的金色神识烈阳,骤然爆发出万丈光芒!与此同时,那缕已然融入神识、带着丝丝暗紫流光的混沌意境,也自发流转起来,如同一个无形的磨盘,将那些被勾起的杂乱念头、负面情绪,尽数碾碎、包容、化为滋养自身意境的养料!
涅盘重生,岂能沉溺过往?混沌初开,包容万物,亦不为其所惑!
凤清夜眼中瞬间恢复清明,甚至比之前更加坚定、通透。她看了一眼歌声传来的方向,那里血色雾气格外浓郁,仿佛隐藏着巨大的秘密,但她心中已无半分波澜。
“前辈,我无事。”她平静地开口,步伐重新变得稳健。
前方的墨羽脚步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斗篷下的目光似乎再次闪过一丝讶异。能如此快速从“往生歌”的影响中挣脱,并且似乎心境还有所精进,此女的心志与悟性,确实远超常人。
他没有多言,只是加快了速度。
终于,在经历了数次险象环生与心神考验后,前方暗红色的沼泽渐渐到了尽头,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更加深邃、散发着灼热与死寂交织气息的黑色荒原。
两人稳稳落在坚实的黑色土地上,回首望去,那无边无际的冥血沼泽依旧在缓缓蠕动,飘渺的往生歌隐约可闻,仿佛一场险恶的梦境。
“穿过这片荒原,便是寂灭崖。”墨羽望向荒原的尽头,那里,隐隐有令人心悸的龙威传来。
凤清夜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眼神锐利。寂灭骨龙,元婴后期巅峰的冥兽霸主,就在前方。
她的手掌悄然握紧,感受着体内愈发凝练的神魂与初步融合了煞雷特性的混沌意境,非但没有畏惧,反而升起一股强烈的战意。
这冥渊,果然是她最佳的试炼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