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失控的拥抱与石破天惊的告白，如同炽热的岩浆，短暂地冲垮了理智的堤坝，却也将在生死边缘徘徊后激荡的情绪宣泄了出来。
晨光中，相拥的两人渐渐平复了呼吸，凌无双轻轻动了动，司徒岸这才缓缓松开了手臂，但目光依旧紧紧锁在她身上，那里面翻涌的后怕与未散的戾气，并未完全消退。
凌无双微微后退一步，拉开些许距离，脸上虽还残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眼神却已恢复了惯有的清明与冷静。她知道，此刻不是沉溺于儿女情长的时候，危机远未解除，对手仍在暗处虎视眈眈。
“我没事。”
她率先开口，声音平稳，带着安抚的意味，“司徒岸，冷静下来。
愤怒解决不了问题，只会让对手有机可乘。”
司徒岸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的风暴已被强行压下，重新恢复了那种深不见底的幽邃，只是那紧绷的下颌线，依旧泄露着他内心的不平静。
他走到石桌旁坐下，指节无意识地敲击着冰凉的桌面。
“袁弘……还有他背后的安王，”
司徒岸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冽，“他们敢对你下手，便是狗急跳墙，说明我们的调查已经严重威胁到了他们。
但也正因为如此，他们此刻必然如同惊弓之鸟，会更加警惕，甚至会断尾求生。”
凌无双在他对面坐下，接口道：“不错。
刺客的供词，虽指向袁弘，但缺乏直接证据证明安王参与。
若我们此刻直接动袁弘，他很可能矢口否认，甚至反咬一口，而安王那边，更会彻底隐匿起来。
我们需要更确凿的证据，需要让他们自己跳出来。”
司徒岸眸光一闪，已然明白了她的意图：“你的意思是……将计就计？”
“正是。”
凌无双唇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他们不是想误导我们，甚至不惜刺杀以阻止调查吗？
那我们就假装被他们误导了。”
她条分缕析地说出自己的计划：
“第一，明面上，我们将调查重心完全放在袁弘身上。
你可以借科举舞弊之事，在朝堂上对袁弘发难，施加巨大压力，做出认定他就是主谋的姿态。
我会让六扇门大张旗鼓地搜查与袁弘相关的产业、抓捕他的一些外围党羽，营造出一种我们已锁定目标、即将收网的假象。”
“第二，对于安王相关的线索，无论是江南军械案的水滴标记，还是此次科举可能存在的关联，我们明面上全部按下不提，甚至可以有意识地‘忽略’掉一些指向安王的蛛丝马迹，让对方以为我们真的被袁弘这条‘鱼’吸引了全部注意力，从而放松对更深层次的警惕。”
“第三，”凌无双目光锐利，“利用那个刺客。
他不是要在西城土地庙放铜钱复命吗？
我们让他放！
不仅放，还可以让他传递一个‘凌无双重伤濒死，调查中断’的假消息回去！
让袁弘，以及他背后的人，以为刺杀已然得手，至少是重创了我们，从而得意忘形，敢于进行下一步更大的动作——比如，交易尾款，或者……销毁更关键的证据！”
司徒岸静静听着，眼中赞赏之色愈浓。
凌无双此计，可谓精准地抓住了对手的心理。
示敌以弱，诱敌深入。
“此计甚妙。”
司徒岸颔首，“但风险亦存。
袁弘在朝中经营多年，并非易与之辈，若逼得太紧，他可能真的会断尾自保，甚至反扑。
而安王那边，老谋深算，未必会轻易上当。”
“所以，分寸的拿捏至关重要。”
凌无双道，“对袁弘，要施加足够的压力，让他感到危机，迫使他向背后之人求援或采取行动，但又不能将他逼到立刻鱼死网破的地步。
这其中的火候，需要你来掌控。
至于安王……”
她顿了顿，“他若不动，我们便一直等下去？不，我们可以主动给他创造一个‘机会’。”
“哦？如何创造？”
“科举即将结束，按照惯例，放榜前几日，便是那些购买了‘必考题’之人缴纳巨额尾款的时候。”
凌无双道，“我们可以通过控制的渠道，放出风声，称因为凌无双‘重伤’，六扇门群龙无首，对黑市的监控已然松懈，正是交易的大好时机。
同时，暗示那本记录着买家代号的账册，还藏在某个未被发现的隐秘之处……
他们定然会急于拿到账册，或者确认账册是否安全，甚至会想办法进行交易。
只要他们一动，便是我们收网之时！”
司徒岸沉吟片刻，补充道：“不仅如此。
贡院之内，也要做出相应的调整。
对已经发现的舞弊迹象，如那传递信息的杂役、使用无影墨的考生，明面上从严处理，以彰显朝廷整顿科场的决心，让袁弘等人以为我们意在肃清考场，而无暇他顾。
暗地里，则要继续监视，看看能否顺藤摸瓜，找到与袁弘或周管事直接联系的证据。”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很快便将一个引蛇出洞的详细计划勾勒出来。
一个在明，以雷霆之势压迫袁弘；
一个在暗，布下天罗地网，静待安王势力浮出水面。双星联动，默契无间。
“好，便依此计行事。”
司徒岸最终拍板，他看向凌无双，目光深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但有一点，无双，此次行动，你不可再亲身涉险。传递假消息、布控监视之事，交由秦风和陈七去办。
你……需暂且‘重伤静养’。”
凌无双本想反驳，但对上他那双蕴含着关切与不容拒绝的眼眸，想到他方才那失控的告白，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她知道，这是他让步的底线，也是他表达在乎的方式。
“好。”她轻轻应了一声。
计议已定，两人不再耽搁，立刻分头行动。
司徒岸返回贡院，继续主持科举，同时开始布局朝堂上的攻势。
凌无双则秘密召见秦风与陈七，将计划一一部署下去。
一张无形的大网，伴随着晨曦彻底散去后的天光，悄然撒向了波谲云诡的京城。
猎物与猎手的角色，将在接下来的博弈中，悄然转换。
（第111章已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