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举三场试毕,经过严谨的阅卷、糊名、誊录,最终由司徒岸亲自裁定名次,金榜题名者不过三百余人。
这其中,寒窗苦读的张子谦赫然在列,虽非名列前茅,却也稳居中游,得以参加最后的殿试,这已是他凭自身才学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
而孙绍安,竟也榜上有名,名次甚至比张子谦还要靠前一些,这其中的猫腻,不言而喻。
殿试之日,紫宸殿内庄严肃穆。
皇帝高踞龙椅之上,文武百官分列两侧,气氛凝重。通过会试的三百余贡士身着崭新青色贡士服,垂首肃立于殿中,等待着决定最终排名的御前策问。
阳光透过高窗,洒在光洁的金砖地面上,映照着年轻贡士们或紧张、或激动、或志得意满的脸庞。
司徒岸作为主考官及丞相,立于百官之首,神色平静,目光深邃,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礼部侍郎袁弘亦在班列之中,只是今日他的脸色似乎比平日更显苍白,眼神不时瞟向肃立的贡士队伍,尤其在掠过孙绍安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
皇帝环视殿中英才,脸上露出一丝欣慰,正要开口亲自策问,考校这些未来栋梁的经世治国之才。
突然!
贡士队列中,一人猛地出列,“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地,以头抢地,发出沉闷的响声,打破了殿内的肃静!
众人皆惊,目光齐刷刷聚焦过去。跪地之人,赫然正是孙绍安!
只见他脸色惨白如纸,浑身剧烈颤抖,仿佛承受着巨大的恐惧与压力,声音带着哭腔,嘶声高喊道:“陛下!
陛下恕罪!
学生……学生有罪!
学生要举告!
举告礼部侍郎袁弘袁大人,胁迫学生科举舞弊,欺君罔上啊——!”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
袁弘更是如遭雷击,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瞪着跪在地上的孙绍安,脸色瞬间由白转青,厉声喝道:“孙绍安!
你休要血口喷人!
殿前失仪,胡言乱语,你可知是何等罪过?!”
皇帝脸上的欣慰之色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山雨欲来的阴沉,他并未立刻发作,而是目光锐利地看向孙绍安,沉声道:“孙绍安,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殿前奏对,若有半句虚言,便是欺君之罪,祸及满门!”
“学生……学生不敢欺君!”
孙绍安涕泪横流,显然是恐惧到了极致,也似乎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他砰砰磕头,额前很快一片青紫,“陛下明鉴!学生会试之前,袁侍郎便派人找到学生,以学生家中生意相胁,更……更以学生母亲性命相挟,逼迫学生必须在考场上协助其安排的另一名考生,并许诺保学生高中!
那无影墨……那传递答案的绢纱,都是他派人交给学生的!学生……学生是被逼无奈啊!”
他一边哭诉,一边从怀中颤抖着掏出一方皱巴巴的绢帕和一小块灰白色的砚台碎块,高高举起:“这便是证据!这绢帕是传递信息所用,这砚台碎块可与那无影墨验证!
袁侍郎还承诺,若学生顺利进入殿试,还需在殿试策问中,按照他事先给出的提纲作答,为……为某些人张目!”
这番话,如同在滚沸的油锅中泼入了一瓢冷水,瞬间炸开!
逼迫舞弊!胁迫考生!
甚至意图操纵殿试言论!
这任何一条,都是足以杀头抄家的大罪!
袁弘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孙绍安,嘴唇哆嗦着,想要辩解,却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只能连连道:“陛下!
陛下!
此子诬陷!
定是有人指使他诬陷微臣!
臣对陛下忠心耿耿,岂会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然而,孙绍安的突然反水,时机拿捏得如此精准,就在这决定最终名次的殿试之上,在金銮殿内,在皇帝与百官面前!这绝不是临时起意!
更像是……早有预谋的拼死一搏!
司徒岸适时上前一步,躬身奏道:“陛下,孙绍安殿前举告,事关科举公正与朝廷纲纪,且涉及礼部侍郎此等重臣,不可不查。
既然人证(孙绍安)、物证(绢帕、砚台碎块)俱在,依臣之见,当立即将袁弘收押,由三司会审,彻查此事!
若袁弘果真清白,三司自会还他公道;
若其确有罪行,亦当严惩不贷,以正视听!”
他的话音沉稳有力,直接将袁弘推到了风口浪尖。
皇帝面沉如水,目光在状若疯狂的孙绍安、脸色惨白的袁弘以及沉稳肃立的司徒岸之间扫过,眼中寒光闪烁。
他岂能看不出这其中的波涛汹涌?
这绝不仅仅是一桩简单的科举舞弊案!
“来人!”
皇帝终于开口,声音冰冷,带着帝王的威严,“将礼部侍郎袁弘,除去官帽,押入天牢,候审!
贡士孙绍安,一并收监,其所言之事,由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严加核查,不得有误!”
“陛下!
臣冤枉!
臣冤枉啊!”
袁弘被如狼似虎的殿前侍卫架住,挣扎着高呼,声音凄厉,却无法改变被拖出大殿的命运。
孙绍安也如同烂泥般被拖了下去。
一场本该庄严隆重的殿试,竟以如此惊心动魄的方式中断。
殿内百官神色各异,有震惊,有骇然,有幸灾乐祸,亦有兔死狐悲之感。
司徒岸立于原地,面色依旧平静,唯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冷冽的锋芒。
蛇,已经被惊动,甚至被逼得断尾求生。
接下来,就看那隐藏在最深处的“七寸”,是否会因此而露出破绽了。
这场殿试惊变,如同投入深潭的巨石,必将激起千层浪,将隐藏在水下的更多秘密,冲击而出。
(第112章已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