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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沉,紫禁城如同蛰伏的巨兽。

大部分宫殿已陷入沉睡,只有零星灯火,如同警惕的眼睛。而在皇宫深处,一个不为外人所知的隐秘角落——暗卫诏狱的最底层,此刻却亮如白昼,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这里没有窗户,只有冰冷的石壁和厚重的铁门。墙壁上插着的火把,跳跃着昏黄的光芒,将人的面孔映照得忽明忽暗,更添几分阴森。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了血腥、霉味、灰尘和淡淡焦糊气的味道。

司马锐端坐在一张紫檀木太师椅上,身着玄色常服,面色沉静如水,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眸,在火光映照下,偶尔闪过一道锐利如刀锋的寒芒。他亲自来到了这里。赵全,这个隐匿多年、牵连甚广、很可能是揭开“真元”邪教核心秘密的关键人物,值得他亲自坐镇审讯。

周延、陆炳、暗卫统领肃立两侧,屏息凝神。几个行刑的老手,如同沉默的雕像,垂手侍立在一旁,他们身上散发出的、那种长期浸润于血腥与痛苦而形成的、令人不寒而栗的气息,与这地牢的环境融为一体。

铁链拖地的刺耳声音由远及近,打破了死寂。两名膀大腰圆的暗卫,拖着一个形容枯槁、披头散发的老者走了进来。正是赵全。他身上的太监服饰已经破烂不堪,沾满泥土和干涸的血迹,右手依旧包扎着,但布条下渗出的血色已发黑。他低垂着头,似乎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完全是被暗卫架着。

“跪下!”一名暗卫低喝一声,踢在赵全腿上。

赵全闷哼一声,扑通跪倒在地,发出沉闷的响声。他挣扎着,勉强抬起头,浑浊的老眼透过凌乱的花白头发,看向端坐的司马锐。当看清那张年轻、冷峻、充满帝王威严的面孔时,他布满皱纹的脸上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眼中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恐惧,但很快又被一种近乎麻木的死寂所取代。

司马锐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用那双洞察人心的眼睛,冷冷地审视着赵全。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火把燃烧的哔哔声,和赵全粗重艰难的喘息。

良久,司马锐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赵全,前司礼监随堂太监,隆庆二十三年因故出宫。朕,该叫你赵公公,还是该称呼你,在‘真元’教中的尊号?”

赵全身体几不可察地一颤,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却没有说出完整的字句。

“看来,赵公公是打定主意,要学那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了?”司马锐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但越是如此,越让人心底发寒,“你右手这伤,是三十年前在宫中落下的吧?听说,是为了救当时还是淑妃的刘太妃,被殿上掉落的琉璃瓦划伤,筋骨受损,落下残疾,也因此得先帝恩典,厚赐出宫荣养。好一个忠仆救主,好一段‘佳话’。”

赵全猛地抬头,死寂的眼中爆发出强烈的情绪波动,惊疑、恐惧,还有一丝被戳破秘密的慌乱。

司马锐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怎么?很意外朕知道得这么清楚?你以为,三十年前的旧事,换了天地,就没人记得了?你以为,你藏身市井,隐姓埋名,甚至改头换面,借着‘真元’邪教的势力,就能抹去过去的一切?”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刀,刺向赵全:“刘太妃,朕的皇祖母,已于三年前薨逝。她老人家,可知道她当年舍命相救的‘忠仆’,早已摇身一变,成了意图颠覆她孙儿江山、祸乱她司马氏社稷的妖人核心?”

“不!不是的!奴才……奴才没有……”赵全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嘶哑着嗓子,尖声叫了起来,激动之下,牵动了伤势,剧烈咳嗽起来,咳得面色涨红,仿佛要将肺都咳出来。

“没有什么?”司马锐步步紧逼,“没有加入‘真元’邪教?没有利用昔日宫中关系,为邪教传递消息、提供庇护、输送钱粮?没有参与谋害朕的妃嫔、戕害朕的皇嗣?翠屏庄的假账,山神庙的密窖,你侄子口中的‘赵伯’,还有你怀里那半块‘元’字玉佩,以及你同伙身上搜出的‘玄’字令牌……这些,都是朕冤枉了你?!”

每一句质问,都像一记重锤,砸在赵全的心上。他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额头上渗出豆大的冷汗,顺着沟壑纵横的脸颊滚落。他嗫嚅着,想要辩解,却发现任何言语在确凿的证据和司马锐那洞悉一切的目光下,都显得苍白无力。

“陛下……陛下圣明……奴才……奴才……”赵全的心理防线,在司马锐连番的心理攻势和事实证据面前,开始出现裂痕。他最大的倚仗和伪装——前朝老太监的“忠仆”身份,被无情揭穿,这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

“朕给你一次机会。”司马锐重新靠回椅背,语气听不出情绪,“将你知道的,关于‘真元’邪教的一切,教主是谁,核心有哪些人,如何联络,在京城及各地还有哪些据点,南海雾岛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们接下来的计划是什么……一五一十,从实招来。或许,朕可以考虑,给你一个痛快,不牵连你尚在世的、或许并不知情的亲族。”

最后一句,成了压垮赵全的最后一根稻草。他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剧烈的挣扎。他今年已过花甲,在宫中沉浮半生,又潜伏暗处多年,早已看透生死,但他并非孤家寡人。他还有个早已嫁作人妇、远在江南的妹妹,以及几个并不知情的远房亲戚。他可以死,但若因此连累他们……

“奴才……奴才说……求陛下开恩,奴才的妹妹一家,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赵全终于崩溃,老泪纵横,以头抢地,咚咚作响。

司马锐对周延使了个眼色。周延会意,立刻上前,将早已准备好的纸笔放在赵全面前,又示意旁边负责记录的文书做好准备。

“从你出宫后说起。你是如何与‘真元’邪教勾连上的?”司马锐沉声问道。

赵全瘫坐在地上,抹了把眼泪鼻涕,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地开始交代:“隆庆……隆庆二十三年,奴才因手伤出宫,得了先帝和太妃的赏赐,本打算在京城置办个宅子,安稳度日。可……可奴才这手,阴雨天就疼得厉害,寻常大夫看不好。后来,经人介绍,认识了城西‘济世堂’的一个坐堂大夫,姓胡,医术很是了得,几副药下去,竟好了大半。奴才感激不尽,常去走动,送些钱物……”

“那胡大夫,便是‘真元’教的人?”陆炳插言问道。

赵全点头:“是……奴才后来才知道。那胡大夫……真名不知,教中人都称他‘胡先生’,是教中一位‘行走’,负责在京城吸纳人手,传递消息。他见奴才是宫里出来的,又有些积蓄和人脉,便有意拉拢。起初只是让奴才帮忙打听些宫里无关紧要的消息,或是借着给宫里采办的名义,夹带些不违禁的药材、货物。给的报酬很是丰厚……”

“后来呢?你是如何正式入教的?”司马锐问。

赵全脸上露出复杂的神色,有悔恨,有恐惧,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狂热:“后来……后来奴才见识多了,胡先生也渐渐给奴才讲些教义,说什么‘真元归墟,天地重生’,‘尊主临世,涤荡乾坤’,能得长生,能享极乐……奴才当时年纪大了,手又残了,觉得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心里不免空落。听了这些,又见胡先生他们行事神秘,能量颇大,连一些衙门里的人似乎都给他们面子……便有些动心。加上胡先生说,只要诚心入教,立下功劳,尊者便会赐下灵药,不仅可治顽疾,还能延年益寿,甚至……甚至让奴才这残手,也有恢复如初的希望……”

“所以你就信了?为了虚无缥缈的长生和一只手,就甘为妖人驱使,祸国殃民?”周延厉声喝道。

赵全身子一抖,哭丧着脸:“奴才……奴才是鬼迷了心窍啊!那胡先生还带奴才参加了几次‘法会’,见识了‘尊者’施展的‘神通’……奴才……奴才就……”

“什么神通?”司马锐目光一凝。

“就……就是凭空取物,清水变油,还有……还有让人暂时力大无穷,或是昏睡不醒的符水……”赵全的声音低了下去,显然他自己后来也明白,那不过是些障眼法和迷药把戏,但当时身处那种神秘狂热的气氛中,又被长生和治愈的许诺诱惑,便深陷其中了。

“继续说,你是何时正式入教,在教中任何职?与‘尊者’如何联系?南海雾岛又是怎么回事?”司马锐追问重点。

“大概……大概是在出宫后第三年,奴才正式入了教,饮了‘圣水’,发了毒誓。因着奴才曾是宫里人,熟悉宫禁,又有些旧关系,便被分在‘玄’字部,专门负责打探宫中和朝堂的消息,有时也利用旧日关系,为教中办事行方便。奴才的编号是‘甲子柒’,刚才……刚才大人搜到的那块令牌,就是奴才的。”赵全老实交代,“‘尊者’……神龙见首不见尾,每次现身,都戴着青铜面具,穿着宽大黑袍,连声音都经过改变,奴才从未见过其真容。传达命令,一般都是通过‘胡先生’,或者用暗语书信,放在指定的秘密联络点。只有极重要的任务,或是论功行赏时,‘尊者’才会亲自召见核心教众,但也是在密室之中,隔着帘子……”

“南海雾岛呢?”司马锐对“尊者”的神秘并不意外,继续追问。

赵全脸上露出茫然之色:“南海雾岛……奴才只是隐约听过这个说法,并不清楚详情。好像是教中一处极为重要的‘圣地’,或者是……一个储备‘火种’的地方?奴才级别不够,接触不到核心机密。只记得大概一年前,‘尊者’曾下过一道密令,要各地分坛挑选忠诚可靠、身家清白的年轻教众,最好是孤儿或无甚牵挂者,秘密送往南方,说是要进行‘圣训’,为将来‘大业’储备骨干。这些被选中的人,后来就再没消息了。当时‘胡先生’曾提过一嘴,说这些人可能被送去了海外仙岛……奴才猜想,或许就和那雾岛有关。”

“火种?”司马锐抓住了这个词,与之前残信上的字眼对应起来,“什么是‘火种’?”

“奴才……奴才也不甚明了。只听‘胡先生’偶尔醉后失言,说什么‘尊者’高瞻远瞩,早已备下‘火种’,即便朝廷如何清剿,只要‘火种’不灭,真元圣教便可生生不息,终有燎原之日……似乎是指一批精心培养的、绝对忠诚于圣教的年轻骨干,或者是……教中最重要的典籍、财物?”赵全努力回忆着,但显然所知有限。

司马锐与周延、陆炳交换了一个眼神。看来,这“火种”是“真元”邪教预留的后手,很可能是其核心传承或重要资产,南海雾岛,极有可能就是藏匿“火种”的地点之一。

“你们在京城,还有哪些据点?核心人物还有谁?‘胡先生’现在何处?”司马锐继续追问。

赵全报出了几个地点,有药铺、当铺、车马行,甚至还有一间不起眼的棺材铺。这些都是他知道的、或者怀疑的联络点。至于核心人物,除了“尊者”和“胡先生”,他还知道“玄”字部另外几个编号靠前的教众,但都是单线联系,真实身份大多不明。而“胡先生”,在清剿开始后不久,就突然消失了,据说是奉“尊者”之命,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办。

“慕容贵嫔遇害之事,你可知道内情?是谁下的命令?如何动的手?”司马锐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之一,声音不由得带上了寒意。

赵全浑身一颤,伏在地上,颤声道:“陛下明鉴!慕容贵嫔之事……奴才……奴才确实知道一些,但并非主谋,也未曾直接参与啊!”

“说!”

“是……是大概两个月前,‘尊者’亲自下令,要不惜一切代价,除掉……除掉慕容贵嫔和她腹中皇嗣。命令是通过‘胡先生’传达的。说是慕容贵嫔命中带‘煞’,腹中皇嗣有‘真龙之气’,若让其诞下,必将阻碍‘圣教’大业,必须在其生产之前,设法除去。”赵全不敢隐瞒,“具体如何行事,是由‘玄’字部另一位,编号‘甲子叁’的兄弟负责。此人精通用毒和奇门之术,且……且似乎能买通或控制宫中某些低等杂役。奴才只知道,他们计划在贵嫔饮食或熏香中做手脚,造成难产血崩的假象。但具体用了什么毒,买通了何人,奴才真的不知!奴才只是奉命,在宫外接应,并利用翠屏庄的渠道,为他们提供了一些所需的药材和钱财……奴才罪该万死!罪该万死啊!”

赵全磕头如捣蒜。他虽然未直接动手,但提供帮助,同样是帮凶。

司马锐眼中杀机涌动,但强行压下。现在不是杀他的时候。“甲子叁”……又是一个关键人物。此人能把手伸进皇宫,无论是以何种方式,都极其危险。

“朕再问你,前朝玉玺和复国宝藏的谣言,是不是你们散播的?目的何在?”司马锐问起另一件事。

赵全愣了一下,连忙摇头:“不……不是奴才这边。奴才未曾接到散播此类谣言的任务。不过……奴才倒是听‘胡先生’提过,说‘尊者’似乎另有安排,要‘借力打力’,搅浑京城这潭水,让朝廷和……和某些人互相猜忌,无暇他顾。具体如何,奴才不知。但南海雾岛的事,似乎也是‘尊者’计划中的一环,故意泄露些风声,吸引朝廷水师的注意……”

果然如此!司马锐心中冷笑。谣言是“尊者”的计谋,目的是转移视线,制造混乱。而南海雾岛,既是藏匿“火种”的可能地点,也可能是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意在牵制甚至消耗朝廷水师的力量。

“你们接下来的计划是什么?‘尊者’现在何处?”司马锐最后问道。

赵全苦笑:“陛下,奴才这等身份,哪里能知道‘尊者’的行踪和全盘计划。奴才只知道,最近风声极紧,各地分坛损失惨重,‘尊者’下令全面潜伏,非必要不得联系。翠屏庄这处藏身地,也是临时启用,本打算躲过这阵风头,就从山神庙地道的另一个出口悄悄出京,往南边去……没想到,还没来得及走,就被陛下天兵擒获……”

他说的应该是实情。以赵全的级别,确实难以接触最核心的机密。但即便如此,他提供的信息,已经足够惊人,也足以让清剿行动找到更明确的方向。

“你可知,有何办法能辨认‘真元’教众?或者,教中可有什么特殊的联络暗号、标识?”陆炳问道。

赵全想了想,道:“普通教众,左臂内侧或胸口,可能会纹有一个很小的、黑色的火焰标记,但位置不定,且可用药水暂时遮掩。核心教众,则凭令牌和暗语接头。暗语时常更换,奴才所知的最新暗语是……‘风起青萍末’,下句应对‘潮生碧海心’。还有,教中重要据点或藏匿处,附近往往会有不起眼的标记,比如墙角的特定划痕,树上系着的特殊颜色的布条等等……”他一五一十,将知道的几种常见标记描述了一遍。

审讯持续了近两个时辰。赵全如同竹筒倒豆子般,将他所知道的关于“真元”邪教的组织结构(分为“天、地、玄、黄”等部,各司其职)、部分据点、敛财手段(包括控制商户、放印子钱、走私等)、以及一些中下层头目的信息,尽数交代。文书奋笔疾书,记录下厚厚一沓口供。

最后,赵全筋疲力尽,如同被抽去了脊梁骨,瘫软在地,只剩下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司马锐看着那厚厚一叠口供,眼神幽深。有了这些,清剿行动将更加有的放矢。那些据点,那些头目,都将成为下一步打击的重点。而南海雾岛的重要性,也再次得到确认。

“带下去,好生看押,别让他死了。还有那两个活口,分开审讯,对照口供。”司马锐吩咐道。

“是!”暗卫统领挥手,让人将瘫软的赵全拖了下去。

司马锐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虽然一夜未眠,但他的精神却处于一种高度亢奋的状态。猎物已经露出踪迹,接下来的追捕,将更加激烈。

“周延,陆炳。”

“臣在!”

“根据赵全的口供,立刻部署,抓捕其供出的所有‘真元’教匪,查封相关据点。记住,要快,要狠,务求一网打尽,不走脱一人!尤其是那个编号‘甲子叁’的,重点排查宫中所有可能与外界接触的低等杂役、采办、匠人,以及太医院相关人员,宁可错查,不可放过!”

“臣遵旨!”周延、陆炳神色凛然,领命而去。今夜,注定又有很多人要在睡梦中被铁链锁走,很多隐藏在暗处的巢穴,将被连根拔起。

“曹谨。”司马锐又看向侍立在一旁的东厂提督太监。

“奴婢在。”曹谨连忙躬身。

“你亲自带人,依据赵全提供的标记和暗语,给朕仔细梳理一遍宫中各处,尤其是各宫各殿的偏角、杂物房、水井附近、宫墙根下,看看有无可疑标记。同时,暗中排查所有近期行为异常、或有不明收入的低等内侍、宫女。记住,要隐秘,勿要打草惊蛇。”司马锐对宫内的隐患,始终最为警惕。那个“甲子叁”能把手伸进清心殿,难保没有其他内应。

“奴婢明白,定不辱命!”曹谨领命,匆匆离去。

所有人都领命而去,地牢中只剩下司马锐和几名贴身侍卫。他走到火把旁,再次拿起那块从赵全同伙身上搜出的“玄”字令牌,手指摩挲着上面冰冷的纹路。“甲子柒”……“尊者”……“火种”……南海雾岛……

一个个线索,如同散落的珠子,逐渐被一根无形的线串联起来。虽然“尊者”的真面目依旧隐藏在迷雾之后,但其大致的图谋和部分手段,已渐渐清晰。

这是一个组织严密、图谋极大、且极其狡猾的邪教。他们不仅蛊惑人心,敛财聚众,更将触手伸向了朝堂和宫廷,甚至可能勾结了前朝余孽或海外势力。他们策划阴谋,戕害皇嗣,散播谣言,意图动摇国本。他们在南海经营多年,布置了所谓的“圣地”和“火种”,显然有着长远的、甚至复辟的野心。

而那个“尊者”,就是这一切的核心。他(或她)就像一只隐藏在最深处的蜘蛛,编织着一张巨大的网,等待着猎物落入陷阱。

“无论你是谁,无论你藏得多深,朕,一定会把你揪出来,将你和你的‘真元’邪教,彻底碾碎!”司马锐握紧令牌,眼中寒芒如星,低声自语,声音在地牢中回荡,带着铁与血的味道。

接下来的几天,京城内外,暗流汹涌,雷厉风行。

清邪司、锦衣卫、东厂,依据赵全的口供,展开了大规模、精准的搜捕行动。一处又一处的“真元”教据点被破获,一个又一个的中下层头目被抓获。查抄出的金银财物堆积如山,各种蛊惑人心的经书、符咒、药物,以及用于联络的密信、令牌等,更是数不胜数。

京城百姓惊愕地发现,一夜之间,某些平日里生意不错的店铺突然被查封,某些看似老实本分的街坊邻居被如狼似虎的官差抓走。茶楼酒肆里,关于“真元”邪教的种种骇人听闻的传言,也悄悄流传开来,有说其用童男童女练功的,有说其勾结妖魔的,更有将之前慕容贵嫔遇害、京城孩童失踪等案件都归咎于其身上的。一时间,人心惶惶,但更多的,是对朝廷雷厉风行铲除邪教的拍手称快。

朝堂之上,气氛也微妙起来。虽然皇帝并未就前朝玉玺和复国宝藏的流言再做什么表态,但如此大规模、高强度的清剿行动,本身就表明了朝廷的态度——集中力量打击“真元”邪教,流言不过是邪教余孽的垂死挣扎。一些原本因流言而心思浮动的大臣,也暂时收敛了心思,静观其变。

然而,就在清剿行动势如破竹、捷报频传之际,一个令人不安的消息,从南海传了回来。

御书房内,气氛凝重。

兵部尚书、水师提督派回的专使,以及负责情报汇总的暗卫统领,正躬身向司马锐呈报最新的南海情报。

“陛下,水师提督急报,经连日探查,现已基本确定,那浓雾笼罩的岛屿,面积颇大,地形复杂,中部有山,易守难攻。浓雾终年不散,范围约在岛屿周边二十里,船只一旦进入,极易迷失方向,司南失灵,甚至……甚至会发生一些难以解释的诡异现象。”水师专使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悸。

“什么诡异现象?”司马锐皱眉。

“回陛下,有探索小船回报,在雾中曾听到似人非人、似兽非兽的怪异嘶吼;有兵卒在雾中短暂失神,醒来后竟不记得之前发生了什么;还有船只明明在直线航行,最后却莫名其妙回到了原点……更诡异的是,三日前,一艘装备精良的中型战船,在浓雾边缘试探时,突然遭到不明袭击,船体一侧被巨力撞击,破开一个大洞,幸得将士奋力堵漏,方才侥幸退出浓雾,但船上已有十余名兵卒失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而袭击者……未见其形,只看到浓雾中似有巨大黑影一闪而过……”专使说着,自己都感到一股寒意。

“巨大黑影?可能是海兽?”周延问道。

“水师中有经验丰富的老水手,言那黑影的形态,不似已知的任何大型海兽。且撞击之力极大,寻常海兽难以做到。提督大人怀疑,那浓雾本身,或许就带有致幻或扰乱神智的效果,而雾中可能还藏有被‘真元’妖人驯化或控制的异兽,甚至是……人为布置的机关阵法。”

司马锐手指轻叩御案。诡异浓雾,致幻效果,神秘黑影,机关阵法……这南海雾岛,果然不简单。赵全说那里可能是“真元”教储备“火种”的“圣地”,看来并非虚言。如此防卫,必有重大图谋。

“可曾发现岛上有人类活动的迹象?或者,有无船只进出浓雾的痕迹?”司马锐问。

“有!”专使肯定道,“虽然浓雾阻碍视线,但水师在雾区外围多个方向布置了观察哨和快船。连日来,曾数次观察到,在特定时辰(通常是黎明或傍晚),浓雾的某个区域会暂时变得稀薄一些,隐隐有灯光闪烁,疑似信号。也曾发现有不明小船,借助海流和特定路线,快速进出浓雾,行踪诡秘。水师曾试图拦截,但那些小船速度极快,且对附近海域极为熟悉,很快便消失在雾中或暗礁群里。不过,通过观察其进出轨迹,水师初步判断,岛屿的东南和西北方向,可能各有一条相对安全的隐蔽水道。”

司马锐沉吟片刻,看向暗卫统领:“赵全可曾提及南海雾岛的具体情况?比如如何进入,岛上有何布置?”

暗卫统领躬身道:“回陛下,赵全对此所知甚少。他只隐约听说,雾岛外围的浓雾和险阻,是天然屏障,也是‘尊者’以秘法加持过的,外人难以闯入。唯有教中核心,掌握特定的路线和通过方法。岛上似乎有常驻的教众,负责守护‘圣地’和训练‘火种’。但具体人数、武装、以及岛内布局,他一概不知。”

“秘法加持?”司马锐冷哼一声,“装神弄鬼!无非是借助地势,布置了奇门阵法,或许还用了些迷惑人心的药物。那浓雾,也可能并非全是天然形成。”

他看向兵部尚书和水师专使:“水师下一步,有何打算?”

兵部尚书道:“启奏陛下,水师提督之意,既已发现可能的安全水道,当派遣精锐小队,乘轻舟快船,设法潜入雾岛,实地侦察。同时,在雾岛外围加强封锁,特别是那两条疑似水道出口,布置拦截船队,切断其与外界的联系。另外,提督已广发悬赏,招募熟悉南海水文、通晓奇门遁甲或擅长破除迷障的能人异士,协助水师行动。只是……此举需时,且潜入侦察,风险极大。”

风险确实大。浓雾、未知的袭击、可能存在的陷阱和阵法,以及岛上可能存在的武装教众,都让潜入行动充满变数。但若不摸清岛内虚实,贸然大军强攻,损失恐怕更加难以承受,还可能让岛上的“真元”核心趁乱逃脱。

司马锐沉思着。南海雾岛必须拔除,这是清除“真元”邪教隐患、摧毁其“火种”计划的关键一环。但如何以最小的代价达成目的,需要仔细权衡。

“准水师所请。”司马锐最终做出决断,“令水师提督,一方面加强外围封锁,务必切断该岛与外界的海路联系;另一方面,可挑选胆大心细、精通水性的死士,组成精锐小队,尝试从疑似水道潜入侦察。但需周密计划,做好接应和掩护,不可盲目冒进。招募能人异士之事,加紧进行,可许以重赏。所需钱粮器械,兵部、户部全力配合。”

“臣遵旨!”兵部尚书和水师专使领命。

“另外,”司马锐补充道,“告诉水师提督,岛上有‘真元’邪教苦心经营的巢穴,可能藏匿有邪教核心成员、重要物资,乃至其所谓的‘火种’。行动时,尽量获取活口和文书资料,尤其是关于其教主‘尊者’、各地潜伏人员名单、以及与其他势力(如前朝余孽、海外势力)勾结的证据。若遇抵抗,格杀勿论,但首要目标是摧毁其巢穴,擒获或击毙其核心头目。”

“是!”

“还有,”司马锐眼中闪过一丝冷光,“前朝玉玺和复国宝藏流流言,既起于南海,不妨让水师在行动时,也留意一下,看看岛上是否真有相关痕迹。若有发现,立即上报。”

“臣明白。”

兵部尚书和水师专使退下后,司马锐又看向周延和陆炳:“京城清剿,进展如何?”

周延回禀:“托陛下洪福,依据赵全口供,已成功捣毁‘真元’邪教在京城及周边府县的秘密据点二十七处,擒获包括三名‘玄’字部头目在内的教匪二百四十三人,缴获大量财物、兵器、违禁药物及文书。经审讯,已初步理清其在北直隶的部分组织网络,并顺藤摸瓜,锁定了数名可能潜伏在官府低层或市井中的教众。目前正在进一步深挖。”

陆炳接着道:“锦衣卫协同清邪司,已基本肃清京城内已知的邪教势力。对宫中低等内侍、宫女的排查也在秘密进行,目前发现数名有可疑行迹者,正在严密监控,以期引出其背后上线,尤其是那个‘甲子叁’。”

司马锐点点头,清剿成果显着,但还远未到可以松懈的时候。“真元”邪教树大根深,其核心“尊者”和部分骨干依然在逃,南海雾岛这个心腹大患也未解决。而且,赵全交代的,只是“玄”字部的情况,“天、地、黄”等其他各部,依旧隐藏在暗处。

“不可懈怠。继续追查,尤其是那个‘尊者’和‘甲子叁’的下落。对抓获的教匪,要反复审讯,交叉验证,务必榨干他们知道的每一分价值。同时,将京城清剿的经验和‘真元’教的联络方式、标识等,整理成册,下发各地督抚、按察使,在全国范围内展开清剿,务求除恶务尽!”

“臣等遵旨!”

众人领命,正欲告退,司马锐忽然想起一事,叫住暗卫统领:“那个胡大夫,‘济世堂’的胡先生,可有线索?”

暗卫统领面露愧色:“回陛下,那‘济世堂’早在清剿开始前就已关门,胡姓坐堂大夫不知所踪。根据赵全描述绘制的画像,正在暗中排查,但此人似乎极其擅长易容改扮,至今未有确切消息。不过,根据其活动范围和行事风格判断,此人很可能还在京城,甚至……就潜伏在朝廷眼下清剿的某个据点附近,灯下黑。”

司马锐眼神一凛。这个“胡先生”,是连接赵全和“尊者”的关键人物,也是“玄”字部的重要头目,若能抓住他,或许能获得关于“尊者”真面目的线索。

“加大搜查力度,重点是药铺、医馆、以及与药材相关的行当。此人精通医毒,这是他的特长,也可能成为他的破绽。同时,通知曹谨,在宫中太医院和御药房,也给朕仔细排查,看看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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