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生客栈的掌柜亮出的牌，将张道一原本的计划冲击得七零八落，却也撕开了更残酷、但也更真实的一角。他没有时间消化震惊，必须立刻行动。
他回到房间，快速将新计划的关键点写在纸上，然后下楼。夏芸三人正焦急地等待。
“计划有变。”张道一将纸条塞给夏芸，语速极快，“捞尸人那边行不通，夜游神的承诺也有局限。我们有了一条新的通道，直通祠堂‘门’的背面，但风险极高。这是通道地图和注意事项。你们按这个准备，子时三刻，祠堂后方乱石滩，水洞入口汇合。”
夏芸快速扫了一眼纸条，脸色一白，但立刻点头：“明白。”
“记住，保命第一。如果情况不对，优先自保，不用管我。”
张道一加重语气，“另外，镇务所那个学徒，如果最终名单有变，务必第一时间通知我。”
他拿出二十枚忆钱和一小瓶养魂露：“这是给学徒的加码。告诉他，如果能把我们的名字从名单上彻底抹去，或者提供替代者，我额外再加一百枚。”
夏芸接过，咬牙道：“我会尽力。”
“赵刚，李铭。”张道一看向两人，“你们跟着夏芸，听她指挥。武器拿好，乱魂粉会用吗？”
赵刚握紧了刚买的短匕，点点头：“撒出去就行，对吧？”
“对，关键时候保命用。”张道一又看向李铭，“你身体还没好利索，尽量别动手，跟紧。”
李铭脸色苍白，但眼神坚定：“我……我会尽量不拖后腿。”
“好。”张道一不再废话，“分头准备，子时三刻见。”
三人离开，各自去准备。
张道一重新回到房间。他需要最后检查，也需要等待，等待夏芸那边的最终名单消息，也等待那个可能出现的变数。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窗外，幽冥镇死寂得可怕。
连风声都消失了，只有冥河的水流声，像巨兽的脉搏，越来越响，越来越急。
天空的昏黄被一种更深沉的、仿佛掺了铁锈的暗红色缓慢侵蚀，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浆。
戌时末！
一阵极其轻微的、仿佛猫爪挠门的声音响起。不是门外，是窗棂。
张道一立刻警觉，无声地移动到窗边，侧耳倾听。
“张……张兄弟……”一个压得极低、带着恐惧颤抖的声音从窗外传来，是黑皮李！
张道一小心地推开一条窗缝。
只见黑皮李半个身子藏在楼下屋檐的阴影里，脸色惨白如鬼，正惊恐地向上张望。
“李大哥？你怎么来了？”张道一低声问。
“出……出大事了！”黑皮李声音带着哭腔，“码头上……码头上那些人都，都死了！昨晚被拖下水的，今天早上飘上来…都……都变成干尸了！皮包骨头，眼珠子都没了！水里，水里有东西在等！”
他喘着粗气，继续说道：“还有！镇务所刚贴了告示，今晚全镇戒严，任何人不得外出，违者……违者直接抓去当祭品！巡逻的人增加了好几倍！张兄弟，你们……你们是不是也在名单上？”
张道一心中一沉。
戒严！这意味着他们前往祠堂的难度倍增！
“李大哥，你知道最终祭品名单吗？”他立刻问。
黑皮李猛摇头：“我哪能知道！但，但我听工头说，这次祭品数量比以往多一倍！因为门好像不稳了，需要更多血食稳住！连，连一些镇上以前有点身份、但最近记忆流失严重的人，都被列进去了！这是要清场啊！”
清场！张道一捕捉到这个血腥的词。幽冥镇的管理者们，不仅要收割外来者，连无用的原住民也要一并处理掉！
为了那个所谓的门，或者说，为了竞技场的收割，他们已经不择手段了！
“李大哥，你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今晚千万别出来。”
张道一沉声道，“最好找那种地下密室、地窖，越深越好，用东西把入口封死，熬过今晚。”
“我……我知道了！”黑皮李连连点头，又犹豫着问，“张兄弟，你们有办法吗？”
“我们在想办法。”张道一没有多说，“你快走，小心别被人看见。”
黑皮李不再多言，像只受惊的老鼠，迅速消失在阴影里。
张道一关上窗，眉头紧锁。戒严，清场，形势比他预想的更严峻。往生客栈的安全恐怕也维持不了多久，一旦戒严开始，这里很可能也会被搜查。
必须提前行动！
他正准备收拾东西离开房间，门外再次传来急促但克制的脚步声。
是夏芸。她推门而入，脸色比刚才更差，手里攥着一张皱巴巴的纸条。
“学徒刚刚冒死送出来的最终名单。”她声音发颤，将纸条递给张道一。
纸条上是用炭笔匆匆写下的十几个名字和简单特征，字迹潦草，显然是在极度紧张下抄录的。
张道一一眼就看到了夏芸、赵刚、李铭的名字，后面标注着客栈三人组，两男一女，有组织迹象。
他自己的名字果然不在上面，但行商张被单独列在另一栏，标注是：“疑似掌握关键情报或物品，与夜游神有接触，与客栈三人组关联密切，建议优先控制！！”
优先控制！这比直接列为祭品更麻烦！意味着镇务所可能想在祭祀前抓住他，拷问出情报或物品！
“学徒说，名单已经交给王主事了，抓捕行动可能随时开始。”
夏芸急促道，“他还说，王主事好像得到了什么新指令，对‘行商张’特别感兴趣，好像和一块令牌有关。”
令牌！铁牌残片！钱不语果然把消息漏给了王主事！或者说，他们本就是一伙的！
“我们被卖了。”张道一冷笑。钱不语用铁牌残片从王主事那里换取了什么？更高的权限？更多的利益？还是进入门后的某种保障？
“现在怎么办？”夏芸问。
“计划提前。”张道一果断决定，“现在就走，直接去祠堂后方的乱石滩，躲到子时三刻。这里不能待了。”
“外面戒严了，怎么走？”赵刚和李铭也跟了进来。
“走地下。”
张道一展开那张残缺的地下水流地图碎片，“往生客栈下面，有一条废弃的排水道，连接着镇子东头的暗渠，可以绕到祠堂后方附近。这是之前那个文吏卖的零碎信息里提到的，我本来没打算用，但现在只能冒险了。”
他指向地图上一个模糊的标记：“客栈后院的井，枯了一半，井壁有裂缝，可以通到下面的排水道。我们需要绳子。”
“我去找！”赵刚立刻转身出去，很快从杂物间找来了几截破旧的麻绳，接在一起。
四人迅速收拾好必备物品，张道一将大部分忆钱分给三人携带以分散风险，自己只留了准备雇佣捞尸人的那一百枚和少量零钱。
他们悄无声息地下楼，来到后院那口枯井边。
井很深，井口不大，借着昏暗的天光往下看，只能看到一片漆黑。井壁湿滑，长满青苔。
“我先下。”
张道一将绳子一端系在井旁一根牢固的木桩上，另一端扔下井，“我到底后，拉三下绳子，你们再依次下来。赵刚最后下，记得把绳子解开扔下来，别留痕迹。”
他抓住绳子，脚蹬井壁，缓缓下滑。井内阴冷潮湿，空气污浊。下滑了大约十米，他脚下一空，踩到了实地。
这里井壁一侧果然有道裂缝，勉强能容一人侧身通过。裂缝里吹出带着霉味的冷风。
他拉了三下绳子。
很快，夏芸、李铭、赵刚依次滑下。
赵刚下来后，解开绳子扔下，绳子落在地上，发出一声轻响。
“走。”张道一打头，侧身挤进裂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