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没过几天,赵族长便召集族人到祠堂内集合。
祠堂内气氛沉重而压抑,赵族长面容严肃地站在祖宗牌位前,目光扫过底下黑压压的族人,最终落在面如死灰的赵大江一家身上。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洪亮:“今日召集大家,是为宣布一事。族人赵谨,品行低劣,行事狂悖荒诞,竟做出…做出那等伤风败俗之举,玷污我赵氏门楣!其父赵大江,教子无方,一味包庇纵容,未尽人父之责!”
他顿了顿,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经族老们商议决定,自今日起,将赵大江一脉,从赵氏宗族除名,限期搬离赵家村,永不得再入宗祠!”
底下顿时一片哗然,虽然早有预料,但亲耳听到除名的决定,还是让众人心惊。
族长抬手压下议论,继续道:“宗族念在同根之情,网开一面,不将其房屋、田产收归族中公有,允许其变卖给族内亲眷,换成盘缠带走。但期限只有十日,十日后若还未搬离,休怪族规无情!”
赵大江瞬间瘫软在地,他的妻子在一旁低声啜泣。
赵谨因跪祠堂伤了腿,并未到场,还不知道因为自己的一时恶念,将导致他们一家人被宗族除名,背井离乡。
赵大江家底殷实,拥有两百多亩连片的良田,他家在村里是数得着的富户。
要在短短十日内找到能一口气吃下这么多田地的人,谈何容易?
普通农户根本拿不出这么多钱,而有能力的几户,如族长以及其他几个族老,都想趁机狠狠压价。
几天下来,赵大江嘴角急出了一串燎泡,整宿整宿睡不着,生怕期限一到,族里反悔,将他家产充公,那可就真走上绝路了。
走投无路之下,他硬着头皮找到了自己的亲弟弟赵大山。
“大山啊,”赵大江脸上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你看…哥哥我这情况你也知道了。那两百多亩田地,肥瘦都有,都是好地。肥水不流外人田,你看…你能不能接手?哥也不求市价,就…就比市价低两成,行不?好歹让哥哥一家有条活路。”
赵大山慢悠悠地抽着旱烟,眼皮都没抬一下,半晌才为难道:“大哥,不是弟弟不帮你。这一下子两百多亩地,我这手头也紧啊。一半,按市价的一半,我还能想办法凑凑。”
“一半?!”赵大江猛地站起身,怒斥道:“赵大山!你还是不是人!我可是你亲大哥!你这是趁火打劫!你还有没有良心了!”
赵大山抬起眼,冷冷道:“大哥,话别说那么难听。除了我,这村里还有谁能一口气吃下你的地?族长?族老?他们出的价,只怕比我还要低!你考虑清楚。”
赵大江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赵大山 “你!你!你”了半天,最后一跺脚,摔门而去:“我就算卖给外人,也不卖给你这个黑了心肝的东西!”
赵大山看着大哥愤怒离去的背影,冷哼一声,心中却十分笃定:“我看你能硬气到几时!谁还能出价比我高?最后还不是得回来求我!”
这边,林珩钧很快从王小河那里得知了赵大江急售田产的消息。
他心思一动,这成片的良田,可遇不可求,若非遭遇大变故,绝不会有人出售。但他知道自己一个刚落户的“王姓人”,想吃下这么多地,阻力只怕不小。
他立刻备上厚礼,去找王里正商量。
“族叔,”林珩钧态度恭敬,“小侄听闻赵大江家要卖地,小侄落户于此,名下尚无寸田,终非长久之计,便想购置一些。只是…小侄人微言轻,又是王姓,恐赵家族人阻挠,特来请族叔相助。”
王里正捻着胡须,沉吟不语。
他的妻子在一旁帮腔:“老头子,王珩这孩子多懂事!给族学捐了那么多银子,平日里有什么好东西都惦记着咱们家。小河也跟着他学了不少本事。这孩子想置办点产业安身立命,咱们能帮就帮一把吧?”
王小河也在一旁劝道:“爹,您就帮帮珩哥吧!”
王里正想到林珩钧平日里对自己的孝敬,终于点了点头:“罢了,你既有此心,我便豁出这张老脸,去替你走一趟。”
王里正找到赵族长,说明来意。
赵族长一听王家人想买赵家的地,本能地想要拒绝。
王里正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缓缓开口:“赵老哥,我知道你的顾虑。不过,赵谨那事动静可不小啊。虽说你们族里已经将他们除名,但若是被某些有心人捅到县衙里去……”
“官府对那等禁药,查办起来可是严厉得很。到时候衙役官差下来,可不管是哪个赵家,破财消灾都是轻的,到时候只怕你们整个赵家族人都要被搅得鸡犬不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说呢?”王里正笑着将茶盏放下,目光灼灼地看向赵族长。
赵族长脸色变了变,他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这也是他赶紧将赵谨一家宗族除名的原因。
王里正这是在点他,若是不行这个方便,难保王家不会将事情闹大。
比起引来官府那帮如狼似虎的差役,让王珩买走一部分田地,倒也没那么难以接受了。
他与其他族老暗中通气后,终于松口:“既然王里正开口了,只要赵大江自己愿意,我们族里……没有意见。”
有了赵族长的默许,林珩钧直接找到心急如焚的赵大江。
“赵大伯,”林珩钧开门见山,“您家的田地,我愿按市价的六成购买,现银交易。”
赵大江虽然嫌价格低,但比起自己亲弟弟出的五成价,以及族长等人可能压得更低的价码,这已经算是不错了。
他此刻也顾不得是不是卖给“外人”了,谁出价高,他就卖谁!尤其听到族长那边已经同意了,他就更没有顾虑了。
“成!就按你说的价!”赵大江一咬牙,“你要多少?”
最终,林珩钧以不到四百两银子的价格,买下了一百亩田地,其中五十亩还是上等的良田。
若按正常市价,光是那五十亩上等田就不止四百两。林珩钧这次可谓是捡了个大便宜。
赵族长和几位族老见林珩钧一口气买走了一半,生怕剩下的也被人买了,也不再端着,按照六折的价格,将剩余的一百多亩田地迅速瓜分完毕。
消息传到赵大山耳中,他气得砸了手里的茶碗,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接连几天都闷在屋里,不愿出门。
他原本想趁机低价吞下大哥的田产,没想到竟被半路杀出的王珩截了胡,落得一场空!
赵大江才不管弟弟怎么想,从他趁火打劫那一刻起,兄弟情分就已断绝。
他迅速将宅子卖给了一位急需给孙子娶亲扩建房屋的族老,又将带不走的家什物件低价处理干净。
揣着变卖所有家产得来的一千多两银子,带着一家老小,乘坐马车,灰溜溜地离开了赵家村,前往县城他们早年置下的一处小宅子。
马车颠簸,赵大江看着窗外熟悉的景物不断后退,心中一片悲凉。
别看现在手头有一千多两银子,看似不少,但往后坐吃山空,没有田地的稳定产出,什么都要花钱买。
县城虽然还有两间铺面,但收益微薄,仅能糊口。
想要在别处再购置成片的良田更是难上加难,更何况他们还是被宗族除名的人,名声坏了,谁愿意把地卖给他们?
他越想越愁,目光转向躺在车厢里,因为腿伤不住呻吟的儿子赵谨,一股邪火又冒了上来,都是这个孽子!
可看到儿子那凄惨的模样,举起的手最终还是无力地放了下来,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
“唉!家门不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