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大的动静,沈修炎又怎会听不见?
他不仅听见了,还听得真真切切,每一声都灌入耳中——小丫鬟压抑的呜咽,弟弟那近乎偏执的疯狂,一下下撞得他心口发闷。
他站在门前,攥紧的拳头青筋暴起。
身为男人,怎能如此欺凌一个弱女子?况且小丫鬟的身上还有着伤。
他几乎就要破门而入,他想揪着弟弟的衣领问个清楚……
可指尖刚触到门板,他又猛地顿住——他算什么?有什么立场和资格进去质问?
这样做的结果只会是激化矛盾,却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最后,他还是转身走了。夜风格外寒凉,卷着客栈檐角的风灯晃出细碎的光影。
朦胧的光晕将他的身影拉得老长,投在青石板路面上,和散落的枯叶叠在一起,平添了几分萧索和寂寥。
沈修炎翻身上马时动作有几分急,马鞭一扬,马儿嘶鸣着冲破夜色,朝着京城的方向疾驰。
夜风灌进衣领,却吹不散满脑子的混乱:那呜咽声还萦绕在耳畔,暧昧的喘息像缠人的藤蔓,死死攥着他的心神,让他连扬鞭的手都带着几分不受控的颤抖。
那一声声“吱呀”灌入耳中,化作无形的刺,扎得他心口发疼,连马儿疾驰扬起的风,都吹不散这份让人窒息的混乱与难堪。
小丫鬟的要求并不过分,只是想简简单单地活着,却成了可望不可及的奢望。
马蹄踏过旷野,碾过夜色,穿过寂静的树林,惊起一片飞鸟。
风声在耳畔呼啸,却坚定了他心底的那抹信念。他要帮她,这是他许过的诺言。
她心里揣着那样亮的梦想,他没道理不帮。不管弟弟愿不愿意,这事由不得他。
房间内,床铺不堪重负的声响,混杂着女人压抑的呜咽与男人粗重的喘息,在空寂的房间内弥漫。
沈淮之的手掌无意触碰到小丫鬟的膝盖——
一声痛苦的呻吟,让沈淮之动作猛地一顿。
光滑如缎的肌肤出现了明显的钝阻,入手湿涩,夹杂着空气中似有若无的血腥,沈淮之突然就发现了不对劲儿。
他下意识低头,借着帐外的昏黄光线,看向他刚才碰触的地方——
只见小丫鬟原本光滑的膝盖上,此刻一片骇人的青紫淤痕,肿胀得老高,有些地方擦破了皮,渗着点点血丝,在朦胧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
沈淮之瞬间定住了。
怒火、欲火、妒火……所有翻腾的情绪被一只无形的手猛然掐断!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伤?她怎么会受伤?那两个蠢货回来复命时,信誓旦旦地说她没事,说她爬起来后跑得比兔子还快,这叫没事?!
他的目光盯在那处伤口,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看向她的手臂。
他粗暴钳制过的地方浮现出几道红痕,挂着血丝的擦伤,此刻看起来触目惊心。
他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撤离了身子,怔怔地看着她。
林怀音立刻蜷缩起来,拉过破碎的衣物试图遮盖自己,身体因为疼痛和恐惧还在微微发抖。
她别开脸,不再看他,只有眼泪无声地淌得更凶。
沈淮之坐在床边,整个人都是懵的。
刚才他被嫉妒冲昏了头脑,只顾着发泄自己的愤怒和不安,竟完全没有察觉她的异样!他竟然在她伤得这么重的时候,还对她……
难怪沈修炎会抱着她,而他只以为她是受了惊吓。她之前走路似乎有一些不自然,但他当时满心只想抓住她,根本没往深处想!
一股前所未有的懊悔和自责,如同冰水般兜头浇下,让他瞬间凉透。
他刚才都做了些什么?
沈淮之第一次出现了近乎“无措”的情绪。
他看着眼前蜷缩成一团、默默流泪的她,再看看那刺眼的伤痕,先前所有的理直气壮和愤怒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满满的心慌和……心疼。
这两个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了他的心上。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像是被堵住了一样,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想伸手去碰碰那伤口,指尖刚抬起,却又像怕弄疼她似的猛地缩回。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只剩下林怀音极力压抑的啜泣声,一下下敲打在沈淮之心上,比任何指责都让他难受。
他方才所有的强势和霸道,在那片青紫的伤痕面前,彻底溃不成军,显得那么可笑而又……残忍。
忽然想起他们曾经进过一家医馆,因为出来得太快,所以他想当然地以为应该是没事。
现在想想,应该是不方便上药。
沈淮之披上长衫,撩开床幔,果然桌子上就摆着一瓶伤药。
沈淮之拿起药瓶,拧开木塞,要给小丫鬟上药。可小丫鬟就像一只受惊的兔子,红着眼睛躲得远远的,连带着床褥都扯出几道褶皱。
“过来。”沈淮之的声音发紧,带着几分自己都没察觉的恳求,“上药能好得快些。”
可小丫鬟只是摇头,眼泪止不住地流。她后背抵着冰冷的墙壁,眼神里满是抗拒。
沈淮之见状,心里的烦躁又冒了上来,却又不敢硬来,只能放软了语气:“我不碰你了,就涂个药,可好?”
他再次伸手,想把小丫鬟捞过来。
林怀音却突然撑起身子,不顾膝盖的疼痛,猛地跪了下去。
破碎的衣物遮不住她身上的伤痕,单薄的身子在昏黄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可怜。
她低着头,额前的碎发遮住了眉眼,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世子,奴婢求您了……放过我吧。”
她想起沈修炎说过的话,只要和世子好好说说,只要世子肯放她,想来公主也不好阻拦……
“我不想再回侯府了,也不想做您的通房丫鬟了。我只想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安安稳稳过日子。您高抬贵手,放我走,行不行?”
沈淮之看着她跪在自己面前的模样,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喘不过气。
“世子——”林怀音抬起脸,已是满脸泪痕。
沈淮之猛地站起身,他居高临下地盯着她,双目渐渐染上猩红,声音里满是压抑的怒火:“放过你?当初是谁先招惹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