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之内,瞬间化作炼狱。
巨石如雷,从两侧山壁轰然滚落,每一次撞击都将大地砸得微微颤动,将血肉之躯连同精良的铠甲一并碾成模糊的肉泥。
紧随其后的滚木,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横冲直撞,将本已混乱的曹军阵列扫荡得支离破碎。
战马的悲嘶,士卒的惨嚎,骨骼碎裂的闷响,交织成一曲绝望的死亡之歌。
曹仁双目赤红,状若疯虎,他挥舞着长刀,试图劈开一根迎面而来的巨木,却被那无可匹敌的冲击力震得虎口迸裂,整个人从马背上倒飞出去。
还未落地,一块磨盘大的阴影已然笼罩了他的头顶,死亡的气息让他浑身冰冷,连呼吸都已停滞。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块巨石在瞳孔中急速放大,脑中一片空白。
“子孝,小心!”一声暴喝炸响在耳边。
电光石火间,一道身影如离弦之箭般扑来,是夏侯渊!
他舍弃了自己的战马,用肩膀狠狠撞在曹仁的腰间,两人狼狈地翻滚出去。
几乎在同一瞬间,巨石轰然落地,将曹仁刚才的位置砸出一个深坑,连同他那匹忠心耿耿的战马,一并化为齑粉。
曹仁趴在地上,尘土与血水呛得他剧烈咳嗽,他扭头望着身旁同样灰头土脸的夏侯渊,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惊魂未定,更是后怕不已。
夏侯渊一把将他拽起,吼道:“别发呆,快撤!这是陷阱!”
无需他再多言,残存的曹军早已丧胆,所谓的精锐在天威般的打击下与蝼蚁无异。
他们丢盔弃甲,不辨方向,只知循着唯一的生路,那狭窄的谷口,仓皇奔逃。
兵败如山倒,此刻的他们不是一支军队,而是一股被恐惧驱赶的洪流,人人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山风吹过,卷起浓重的血腥气,吕布站在岩顶,冷漠地注视着下方仓皇逃窜的曹军,犹如神只俯瞰着凡间的蝼蚁。
一名副将上前,抱拳请示:“主公,曹军已溃,是否乘胜追击,一举全歼?”
“穷寇莫追。”吕布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他缓缓收回目光,眼神中闪烁着比刀锋更锐利的寒芒,“追杀一群丧家之犬,能得几许功劳?我们的目标,从来都不是这些残兵败将。”
他顿了顿,指向远方地平线的方向,那里,是平原城的轮廓。
“传我将令,全军立即停止追击。命一千精锐,速速换上曹军的衣甲,尤其是方才缴获的夏侯渊先锋营旗号,立刻打起来!”
副将一愣,瞬间明白了吕布的意图,脸上不由露出惊骇与钦佩交织的神色。
这是何等大胆而毒辣的计策!
用曹军的身份,去叩响本该是曹军盟友的城门!
这看似平静的命令之下,暗藏着足以颠覆整个战局的杀机,每一步都透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半个时辰后,平原城头。
袁谭扶着墙垛,满脸喜色地望着远处烟尘滚滚而来的一支军队。
“快看!是曹军的援兵到了!旗号是夏侯妙才的!”他兴奋地对身旁的谋士郭图说道,“我就说曹孟德信义无双,此番定能助我等击败袁尚!”
郭图却没有袁谭那般乐观,他眯着眼睛,仔细审视着那支越来越近的“援军”,眉头渐渐锁紧。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按理说,夏侯渊的先锋部队若是击溃了吕布的伏兵,此刻应当是士气高昂,阵列严整。
可眼前这支军队,虽打着夏侯渊的旗号,却人人带伤,个个狼狈,军服上满是暗沉的血迹,那不像是激战后胜利的荣光,反倒像是……一场惨败后逃窜的狼藉。
“主公,稍安勿躁。”郭图沉声说道,“事有蹊跷,待我盘问一番。”他说着,便要下令城门守卫暂缓开门,准备亲自喊话查验。
然而,他的话音还未落下,异变陡生!
就在那支“援军”后方的地平线上,一片更为广阔的阴影如潮水般涌现,无数黑色的旗帜遮天蔽日,山呼海啸般的马蹄声撼动大地。
为首一面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旗上那个龙飞凤舞的“吕”字,犹如一道催命的符咒,狠狠烙印在城头每个人的眼中!
袁谭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惊恐。
郭图更是心头一沉,如坠冰窟。
中计了!
前面的是诱饵,后面的是主力!
城下的“援军”在吕布主力现身的那一刻,也彻底撕下了伪装。
为首的正是河北名将文丑,他身旁则是关羽之子关平与悍将周仓。
文丑手中长枪一指城门,厉声喝道:“动手!”
伪装成曹军的吕布精锐们瞬间发难,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冲向尚未完全关闭的城门。
文丑一马当先,长枪如龙,将几名猝不及防的袁军守卫捅了个透心凉。
关平与周仓左右开弓,刀光闪烁,硬生生在城门口杀开一条血路。
“放箭!放箭!”郭图终于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他声嘶力竭地尖叫着。
他虽被吕布的计策打乱了阵脚,但多年的谋士生涯让他本能地留了后手。
城门两侧的墙垛后,早已埋伏好的数百名弓箭手探出身来。
一声令下,箭如雨下!
密集的箭矢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嗡鸣,形成一张死亡的大网,兜头盖脸地罩向冲进城门的吕布军。
噗噗噗的闷响不绝于耳,冲在最前面的数十名吕布精锐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被射成了刺猬,鲜血瞬间染红了门洞的石板路。
文丑挥舞长枪格挡,却也被两支冷箭射中臂膀与大腿,剧痛让他身形一晃。
“撤!快撤出去!”关平眼见势不可为,当机立断,护着文丑且战且退。
强攻城门的第一波突袭,在郭图的血腥反制下,以吕布军的惨重伤亡而告终。
城门内外,一片血腥窒息。
“狗贼郭图!”文丑退到阵前,一把拔出肩上的箭矢,鲜血喷涌而出。
他双目血红,望着城头那张惶恐又得意的脸,胸中的怒火几乎要将理智焚尽。
他猛地一勒马缰,不顾伤势,竟要再次冲锋。
“将军不可!”周仓急忙拦住。
文丑却一把推开他,猛地吸了一口气,运足了丹田之气,对着城头发出一声石破天惊的怒吼:“城上的河北兄弟们!我乃文丑!你们难道忘了昔日袁公的恩义,要为袁谭这等无能之辈,向我等旧日袍泽放箭吗?”
这一声吼,蕴含着无尽的悲愤与威严,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城头每一个原属袁绍旧部的河北士兵心上。
他们看着城下那个浑身浴血、威风不减当年的身影,许多人下意识地放下了手中的弓箭。
文丑,曾是他们心中不败的战神。
如今,战神归来,而他们却要刀兵相向?
军心,在这一刻彻底崩溃了。
士兵们面面相觑,
郭图见状,面如死灰。
他知道,大势已去。
武力上的防御可以构筑,可人心的堤坝一旦崩溃,便再也无法挽回。
他当机立断,一把抓住还在发愣的袁谭,嘶声道:“主公,快走!从北门逃!迟则休矣!”
说罢,他几乎是拖着袁谭,在亲兵的护卫下,仓皇逃下城楼。
他们的逃离,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主帅弃城,守军再无战意,城门大开。
吕布的骑兵主力如决堤的洪水,一拥而入,直扑北门追击而去。
逃亡的路上,袁谭和郭图的队伍被吕布的骑兵越追越近。
绝望之际,护卫在袁谭身边的一名校尉他猛地调转马头,手中长枪毫无征兆地刺出,精准地贯穿了郭图的后心。
在袁谭惊骇欲绝的目光中,那校尉反手一刀,又将他的头颅斩落。
片刻之后,那名校尉提着两颗血淋淋的首级,来到吕布马前,翻身下跪,高声喊道:“罪将愿斩杀袁谭、郭图二贼,献城投降!恳请温侯饶命!”
吕布勒住战马,俯视着这个临阵反水的校尉,以及那两颗死不瞑目的头颅。
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接过了那沉甸甸的首级,脸上看不出喜怒。
乱世之中,忠诚是最廉价的陪葬品,权力的更迭,往往就发生在这般血腥而又荒诞的背叛之中。
他将首级挂在马鞍一侧,目光越过刚刚被占领的平原城,投向来时的方向,那片吞噬了数千曹军的山谷。
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曹仁的残兵败将,此刻大概也快要挣扎到这里,来寻求盟友的庇护了吧。
吕布淡淡地开口,声音在喧嚣的战场上清晰无比:“传令下去,城头,即刻换上袁军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