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波纹的扩散,带走了“生命温床”所有的喧嚣与色彩,只留下一片死寂的、正在迅速崩解的虚无。支撑“秩序摇篮”万载的能量核心被强行格式化,带来的连锁反应是毁灭性的。
“嗡——咔啦啦——!!”
头顶由能量构成的穹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蛛网般的裂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原本柔和的白光变得忽明忽灭,投射下摇曳不定、如同垂死挣扎的光斑。脚下的大地(或者说这片地下空间的基底)剧烈震颤,金属平台发出刺耳的扭曲声,边缘开始崩落,坠向下方的灰烬深渊。
失去了核心能源的支撑,维系这片巨大地下空间的力场正在飞速衰减!
“屏障……屏障能量指数急剧下降!即将跌破维持阈值!”
“结构完整性警报!A区、b区、c区承重结构过载!”
“能源网络全面瘫痪!备用系统无法启动!”
刺耳的机械警报声和远处隐隐传来的、幸存者们惊慌失措的呼喊与奔跑声,透过崩塌的轰鸣隐约传来。整个“秩序摇篮”,这个建立在牺牲与谎言之上的精致囚笼,正迎来它注定的终末。
“走!!”林烬强忍着体内力量被掏空、经脉如同被撕裂般的剧痛,以及那“终末”之力过度使用后带来的、仿佛连自身存在都要被抹除的冰冷虚无感,对着苏晚晴和零嘶声吼道。他的脸色苍白如纸,身体表面的冰蓝色裂痕虽然不再蔓延,却依旧触目惊心,鲜血浸透了破损的衣物。
苏晚晴和零一左一右架住他,毫不犹豫地朝着来时的平台入口冲去!那里是唯一的已知出口!
“拦住他们!不能让他们离开!”蓝光长老的意念充满了歇斯底里的疯狂,他与其他几位光人长老试图稳住身形,调动残余的秩序力量阻拦。但失去了“神谕”系统主能源的支持,他们自身的力量也如同无根之萍,施展出的秩序锁链和能量攻击变得涣散而无力,轻易就被周围崩塌坠落的巨石和依旧残留的、混乱的生命能量乱流所冲散。
更有一部分银甲守卫,在系统崩溃和眼前这末日景象的冲击下,陷入了短暂的混乱,甚至有人开始不顾命令,试图自行寻找生路。
混乱,成了林烬三人最好的掩护。
他们冲出来时的通道,只见原本光滑整洁的秩序回廊此刻已是一片狼藉!墙壁上流动的能量变得狂暴而不稳定,时而黯淡,时而刺目,地面剧烈起伏、开裂,头顶不断有碎裂的发光板材和结构件砸落!
“去上层!去穿梭机库!”零一边躲避着坠物,一边快速回忆着之前扫描到的“摇篮”结构图,“那里可能有还能使用的飞行器!”
这是他们唯一的希望!在“摇篮”彻底崩塌或被外界废土环境吞噬前,乘坐飞行器逃离!
三人沿着剧烈震动的回廊亡命奔逃。沿途,他们看到了更多“秩序摇篮”崩溃的惨状:一些区域的屏障已经彻底消失,污浊的废土空气夹杂着辐射尘倒灌而入,引发更剧烈的能量紊乱;曾经井然有序的居住区内,幸存者们如同无头苍蝇般哭喊着奔跑,争夺着有限的生存物资;一些自动防御系统因为能源中断而瘫痪,另一些则因程序错乱而开始无差别攻击……
建立在虚假秩序之上的繁荣,在根基崩塌时,显得如此脆弱不堪。
苏晚晴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她为这片“温床”的终结、为那些被解放的意识(哪怕是以彻底湮灭的形式)感到一丝解脱,但眼前这末日般的混乱与可能随之而来的大规模死亡,又让她感到沉重与悲伤。她只能紧咬着牙,将更多的净化之力输送给林烬,试图稳住他濒临崩溃的身体状态。
林烬的意识在剧痛和虚无感中浮沉。他能感觉到,自己强行引导“终末”之力格式化能量核心的行为,不仅仅是消耗,更像是一种……献祭。那冰冷的力量似乎在他体内留下了更深的烙印,与蓝色晶体的融合也变得更加不可分割。他不知道自己未来会变成什么,但此刻,他必须活下去,带着晚晴和零活下去!
“前面左转!就是通往上层穿梭机库的主升降梯!”零指着前方一个已经变形、闪烁着故障火花的门户喊道。
然而,当他们冲到近前时,心却沉了下去——升降梯的闸门严重扭曲,控制面板漆黑一片,显然已经随着能源中断而彻底报废!
“走紧急维修通道!”林烬强打精神,指向旁边一条狭窄的、标记着危险符号的楼梯。这是结构图中显示的备用路径,但显然年久失修,在目前的崩塌状态下更加危险。
没有选择!
三人冲入楼梯间。这里更加黑暗,只有应急灯残存的微弱红光在灰尘弥漫的空气中摇曳。楼梯在剧烈的震动中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扶手早已断裂,台阶布满裂缝,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坍塌。
他们只能手脚并用,拼命向上攀爬。身后不断传来下层空间彻底塌陷的轰隆巨响,灼热的气浪和灰尘从下方涌上,令人窒息。
不知爬了多久,就在零都感到体力透支,苏晚晴的净化之力也即将耗尽时,他们终于看到了顶端一扇半掩着的、通往机库平台的厚重防火门!
希望就在眼前!
可就在这时——
“砰!!”
一声巨响,他们下方的楼梯承重结构终于彻底断裂!整整一截楼梯如同被推倒的积木般,向着无尽的黑暗深渊垮塌下去!
“抓住!!”林烬目眦欲裂,用尽最后力气,幽暗领域在脚下强行凝聚成一道短暂的能量踏板,同时双手死死抓住上方还未断裂的钢筋!
苏晚晴和零也险之又险地抓住了残存的结构!
三人如同挂在悬崖边,脚下是吞噬一切的崩塌深渊!
“我拉你们上来!”林烬手臂青筋暴起,试图将两人拉起。但他此刻的状态实在太差,力量如同潮水般退去。
就在这生死一线间——
“抓住这个!”
一个有些熟悉、却带着急促喘息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只见霍恩,那个之前冰冷强硬的外围警戒指挥官,竟然出现在防火门口!他卸去了部分动力装甲,满脸烟尘,眼神复杂地看着挂在下方的三人,扔下了一条粗大的、由某种高强度纤维制成的救援索!
他竟然会出手相助?!
来不及细想,林烬三人立刻抓住救援索。霍恩怒吼一声,动力装甲残余的动力输出开到最大,配合着林烬最后的力量,硬生生将他们从崩塌的边缘拉了上来!
“咳咳……为什么?”零瘫倒在机库平台的地面上,一边剧烈咳嗽,一边看向霍恩,眼中充满了警惕与不解。
霍恩没有看零,他的目光扫过一片混乱的机库——这里停泊着数十架各种型号的飞行器,但大部分都因为能源中断或结构损伤而瘫痪,只有少数几架看起来状态稍好。他的目光最终落在林烬身上,声音沙哑而低沉:
“我忠于‘秩序’,但……不是这种建立在谎言和牺牲之上的‘秩序’。”他顿了顿,指向机库尽头一架涂装相对完整、造型类似旧时代垂直起降攻击机的中型飞行器,“那架‘夜枭’突击艇,是我小队的备用机,独立能源核心,应该还能启动。它的航程……足够你们离开这片区域。”
他扔过来一个数据板:“这是导航数据和最高权限密钥。走吧,趁还有机会。”
说完,他不再理会三人,转身冲向机库另一侧,那里有一些惊慌失措的地勤人员和试图维持秩序的士兵,他大声呼喝着,试图组织起有效的撤离。
林烬深深地看了霍恩的背影一眼,没有多言。“走!”
三人相互搀扶着,冲向那架“夜枭”突击艇。零利用数据板快速解锁舱门,三人迅速钻入。
舱内空间狭窄,但设备相对完好。零迅速坐进驾驶位,双手在控制台上飞快操作。
“能源核心上线!”
“导航系统锁定……设定坐标……东南方向,下一个‘摇篮’信号区域!”
“引擎启动!!”
“夜枭”突击艇发出一阵低沉的轰鸣,尾部推进器喷吐出幽蓝色的等离子焰流!
就在这时——
“轰隆!!!!!”
一声远比之前任何响动都要恐怖的、仿佛整个地壳都被掀开的巨响从下方传来!伴随着这声巨响,“秩序摇篮”主体结构的最后支撑,彻底崩塌了!
林烬他们所在的机库平台如同暴风雨中的树叶般疯狂倾斜、解体!巨大的裂缝如同恶魔的巨口般蔓延开来!
“抓紧!!”零怒吼着,将操纵杆推到底!
“夜枭”突击艇在千钧一发之际,挣脱了崩塌平台的束缚,如同挣脱牢笼的猎鹰,猛地向上冲去!
舷窗外,是如同世界末日般的景象——巨大的地下空腔层层塌陷,无数的建筑残骸、设备碎片如同雨点般坠落,混合着尘埃与能量湮灭的火光,将一切都染成了绝望的色彩。隐约间,似乎还能看到一些渺小的、闪烁着能量护盾的光芒,在竭力逃离这毁灭的漩涡,那是霍恩和其他可能幸存下来的人……
突击艇剧烈颠簸着,冲破层层崩落的障碍,终于一头撞破了“秩序摇篮”最后残存的外部屏障,冲入了……废土那灰暗、压抑,却无比广阔的天空!
身后,是如同大地伤口般不断扩大的、吞噬一切的崩塌巨坑。曾经象征着“秩序”与“纯净”的堡垒,最终化为了它脚下无数牺牲者一样的尘埃。
艇内一片寂静,只有引擎的轰鸣和三人粗重的喘息。
他们逃出来了。
但代价是惨重的。林烬重伤濒危,力量核心受损;“秩序摇篮”数万幸存者命运未卜;他们手中关于“净世会”、“紫月”的秘密尚未解开;而下一个目标——“摇篮”网络中的另一个节点,前方等待他们的,又将是怎样的未知?
苏晚晴看着舷窗外那片熟悉的、却仿佛更加沉重的废土景象,又看了看身边昏迷过去、气息微弱的林烬,紧紧抱住了怀中的《生命之章》。
希望,仿佛在毁灭的灰烬中,变得更加渺茫,却也更加……必须去追寻。
“夜枭”突击艇调整方向,拖着幽蓝色的尾焰,坚定不移地向着东南方,向着那可能存在的光明,亦或是更深的黑暗,疾驰而去。
崩塌的序曲已经奏响,废土的终章,似乎也悄然翻开了新的一页。